包丹虹

    说宋韵，我脱口而出的首先是词：“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借用“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之说，可见那朝代词之兴盛。接柳永市井地气，以及对都市风貌的铺叙基调，于是又想到了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

    2010年上海世博会时，发行过一种钞券版《清明上河图》，自己初见还嫌俗气，名画怎么能以钱的形式呈现呢。十年多过去，现在拿出来欣赏，见画中人烟稠密的贸易集市，才会意设计者的现实主义匠心，买东西确实没有什么比用钞票更适合的了。这种创新使我想到司马迁的《货殖列传》，辟鸿蒙般地把民生日用列入史记，体现出了他独特的经济思想。

    从前学生时代，《清明上河图》常作为名词解释考试。每每从历史书里划重点到宋朝时，这幅被称之为百科全书的长卷图，绝对是要加杠标记的。至于书中插图，哪怕是最经典的虹桥部分，也被应试功利给忽略掉了。

    如今细观这座横跨在汴河两岸的拱桥风貌，过去背过的概念终于化解在生动活泼的具象中。通过现代凹版雕刻技法的演绎，画中的人物、船只、水流、树木、屋宇等，丝丝入扣，在三维点线的艺术效果下，宋人丰富多彩的市井生活跃然眼前。

    这虹桥，以及桥上桥下熙熙攘攘的景况，使我联想到宁波的高桥，虽然此桥非彼桥，却带着同一时代特有的气质。这座始建于北宋的桥，其桥身之高大能使“航舶过往风帆不落”。除了交通上有着“指日高升”般的无限风光外，民间津津乐道的还有宋金“高桥大战”。

    话说富于戏剧性的一幕，当年宋高宗赵构逃到明州，闻讯追来的金兵在高桥附近的景安铺中了“草席计”，顿时数千金兵纷纷滑倒，人仰马翻。原来，当地居民以编草席为生，宋将就地取材，家家户户的草席便成为退敌武器。因此，宁波人把草席也称为“滑子”。

    更重要的是，宋高宗建都临安后，为庆祝高桥大捷，降旨建庙立祠，于是就有了一年一度的民间大戏——高桥会。

    龙腾虎跃开道，大令旗高若航海风帆，各种宫灯异彩纷呈，民乐吹拉弹敲……高桥会在农历三月初头举行，每当那时，高桥无疑成了最好的天然舞台，各种表演队伍到桥上时，都会作精彩的亮相。

    1946年的高桥盛会，一支另类队列分外引人注目：一群外国人，身穿长袍马褂，着白布底鞋，在高桥上手舞足蹈，嬉笑吼叫，令人捧腹。

    “桥市”带动经济，就如同在虹桥上搭棚撑伞练摊的情形，高桥街上也是满目商铺小贩。

    有个外国人，买了一碗桂花飘洒的猪油汤团，一口咬下去满嘴生香，顿感味道好极了。他跷起大拇指，用刚学会的地道中文词夸奖：顶好！顶好！吃完，外国人很想知道窍门，这光滑的汤团里，馅子是怎么嵌进去的？

    据记载，这次高桥会名扬海外，在甬的外国人坐飞机观看全景，航拍现场并进行报道。

    瞬间永恒。无论是绘画还是照片，它们各自以独特的表现形式，反映社会历史，记录民生风貌。那种唤起人类共同情感和审美意趣的作品，超越了国界和时空。

    《清明上河图》所以成为古画中不可多得的杰作，那是因为布局恢宏大气，也因为内涵的普适性。画中世俗生存情态是那样的真实可掬，那样的自然而然，以至于现在有些人会说，喜欢选择活在宋朝。

    其实，宋朝的生活范式一直在民间传承着。

    走进高桥镇的黄古林草编博物馆，我们可以看到草席从唐朝起沿着海上丝绸之路远销的轨迹。1954年，周恩来总理参加日内瓦会议，特选这里出产的草席作为国礼，馈赠国际友人。如今黄古林品牌的草席，仍赢得国内外消费者的青睐。

    走进高桥镇的王升大博物馆，热气腾腾的汤团依然是人们舌尖上的乡恋。“王升大” 老字号，源于祖上开米店的故事。王氏用斗计量时，总让米高出升子一些。于是大家都来此买米，并称呼这家米店为“王升大”。承厚道家风，现在的“王升大”心更大，以米食文化为主题的博物馆大门敞开着，里面尽是各种活动各种吃。

    俗话说，财散人聚。反过来人气也旺财，那是更有社会价值的财。大家一起来包汤团，搡年糕，做长面，场景多热闹。大街上常见拎着鲜红袋子的大伯大妈们来来往往，醒目的“王升大”Logo就是民间流动着的广告。

    如今，博物馆还成了中小学生社会实践大课堂示范基地。面对鼓风箱、打谷机、稻米桶等农耕工具，孩子体会到了“粒粒皆辛苦”的诗意。在藕香百草角，见识各种草木及其神奇作用，孩子们学到了课堂上学不到的知识……

    继往开来，扶老携幼，人生图的就是温暖和谐的景致。前些日子，见王升大博物馆盛宴被“长三角瞭望”瞭望到了，上了“今日头条”，原来是馆长王贤定又喜添孙女一个，自制满月酒别具文化特色。

    见他身穿日常工作服，站在百岁老母亲旁，边上妻子相伴儿孙绕膝。那充满人间烟火的馆内，隐约着无数诗画楹联，不禁让人感觉无限宋韵在其中。用词牌名比赋一下，简直就是《满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