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鸿杰 弃,可以解释为废除,如《尚书》之“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可以解释为忘记,如《左传》之“南鹏、子仲之忧,其庸可弃乎?”还可以解释为扔掉,如《七哀》之“抛子弃草间”。 村上春树的新书名为《弃猫》,是为何意?原来作者以儿时丢弃家猫的事为切口,描述了父亲参加战争,给他们家族造成的改变,反思了战争的错误,也和逝去的父亲和解。 作者的父亲曾皈依佛门,为什么要弃猫呢?这是个谜。 日本的猫,据说是奈良时期的遣唐使,为了防止携带的佛经被混进船舱的老鼠啃噬而随船带去的。所以日本的僧众对猫自有尊崇。 佛门弟子是否都爱猫?有一则南泉禅师“斩猫”的公案,南泉山禅院分东、西二堂,两堂学僧都要得到一只猫去驱鼠因而交恶。南泉禅师说:任何人道得出夺猫事件的禅悟之境,便可以救取这只猫儿;道不出,我就要斩了它。学僧们无以应对。南泉禅师一刀便把猫儿斩杀,意在让学僧们体会到生死如幻、命若游丝、此猫谁属无有定相的禅理。 近日天寒,楼道里多了一只不知何来的老猫。沉静的面容,威武的胡须,那是一种猫族长久延续的姿势,尽管老去,但不失优雅。家人好心喂它食物,又开了车库让它避寒。相比那只被无辜斩首的猫,这只猫算是被温柔以待。 书中开场那只被扔弃的猫,最终先父子一步从被遗弃的海滩跑回了家,从此得以存留。而文末另一只白色的小奶猫,因为独自爬上了巨松无法返回,而最终遭到了舍弃。 舍弃和存留都是偶然吗?还是矛盾对立,互为悖论?又或许这两者在自然界中始终巧妙共存。 去梅山,偶尔可以看到盐场晒盐。大晴天,在盐田里放进海水,连日暴晒。渐渐地,这原本苦涩而浑浊的海水在阳光弃去水分,留下世间不可或缺的生命之盐。 寒潮来袭,凌可老师在朋友圈中感慨:“喜花开,愁花谢,怎生是个好。”有人留言:“化作春泥还护花。”花舍弃了鲜艳的花朵、宽阔的绿叶,却留下了养分,春天又重生。 伟大的人生是一场弃与留的旅程。 文王因被囚禁而演《周易》,孔子因遭厄运而写《春秋》,屈原因被流放而写下《九章》。司马迁少年时就涉猎群书,立志继承父业,奈何“李陵事件”使他面临宫刑。面对这奇耻大辱,他不是叹息、沉沦,而是“幽而发愤”,终于写出了“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记》。 这些圣贤握紧手中的笔,扬起命运的帆,用更加强大的精神,对抗不公和苦难,留下伟大的作品,见证不朽的抗争。 而普通人,同样也在风雨中追寻着弃与留的真谛。 身边的一位朋友,十几年前经历下岗风波,遭遇创业失败,一度随波逐流,甚至想要放弃生命。后来痛定思痛,放下执着。工作之余,看书写字,投身志愿服务。渐渐地,人生展开了不一样的画卷:先后被评为“北仑好人”、“北仑区百姓学习之星”、“北仑区全民阅读推广使者”。2020年组建了宁波职工悦读志愿服务大队,至今已为近万名热爱阅读的职工提供志愿服务。最近,又被推荐参加“宁波市最美志愿者”的评选。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面对倏忽而逝的光阴,李白壮志未酬,满怀惆怅。在他所处的时代,他注定只能“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而我们呢?我们或许只是无数滴落向宽阔大地的雨滴中无名的一滴,随时都可能被代替。但是每一滴雨水都可以留下独一无二的记忆,或浇灌草木,或滋润人心,或水声潺潺,或奔流到海。这姿态值得尊重,值得铭记,更值得喝彩。 此刻,我就是一滴雨水,随着水流前行。我看到一条鱼跃出水面,像一把被抽出的刀,斩向流水。水面割破,泄露了一条河想要奔赴大海的秘密。水边,一个归家的樵夫,挑着一担薪火,身后是无尽的绿草和春光。一只猫,闪着金光没入草丛,不知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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