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看到一张航拍图:连绵的青山夹着一片狭长的田野,铺金镶翠,锦绣一般,以为是远方的风景,一问,近在咫尺,居然在东吴镇画龙村,于是呼朋唤友慕名前往。 沿着太白湖边一路前行,盈盈的秋水倒映着天光云影,蜿蜒的公路上山色缤纷,真是风景这边独好。 视线中出现了一片水杉,它们齐刷刷立在湖的尽头,目的地到了。停车坐爱湖景美,水杉旁一块绿莹莹的草甸子上有只小白鹭,两条细长的腿悠闲地踱着步子,见人也不害怕。几丛芦苇在微风中合着水波的节奏轻轻摇曳着秆上的芦花,那是诗经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意境。 路边的稻子已经成熟,稻秆是黄的,稻穗也是黄的,垂挂在穗上的谷粒透着内在的晶莹。一株株稻子,一块块稻田,拼接成一片金色的海洋。看着久违的稻子,有着说不出的亲切,让人情不自禁地吟起“喜看稻菽千重浪”的诗句。 因为是双休日,带小朋友来看稻的人真不少,这样的景观毕竟难得,妈妈们吆喝着、摆布着,让孩子们或站在稻田里,或坐在田埂上,将田野作背景,把秋的精彩一一摄进相机里…… 一位妈妈站在稻田边竟分不清这是稻还是麦子,也难怪年轻人,从前农村随处可见的稻子如今成了稀罕物。上个世纪,土地是命根子,一年四季,它们一刻也未能闲置。割了早稻种晚稻,夏收夏种双抢忙。没等晚稻成熟,就在田里撒下草子种,秋冬时节,还要种上大麦和油菜。不知什么时候起,人们追求经济效益,许多耕田成了培植花木的苗圃,稻子就渐渐淡出了本该属于它的土地。令人欣慰的是,因为政府的重视,如今的土地又恢复了本色。 我家的小朋友和他的伙伴在田间小路上风一样跑着,他们倒是知道这是袁隆平爷爷培育的水稻,因为幼儿园老师讲过。前面有人在收割稻子,大家不约而同地聚集过去,这农人便成了焦点人物。他那块田不大,中间的稻子都伏下了,这是上次台风带来的后果。农人拿了个蛇皮袋,躬着身一穗一穗地割着,留下长长的稻草在田里。旁边的路上铺着一块大大的塑料布,割下的稻穗就晒在上面,这是他半个上午的业绩。我问,留下的稻草怎么处理?答曰用火烧。这些稻穗怎么脱粒呢?他说晒干后用脚踩踩就行了。曾几何时,稻草也是当宝贝的。记得小时候,割下的稻草扎成一个个小把子,竖起来,晒在田塍上,每一块田边都围着一圈草把子,那是记忆中熟悉的风景。晒干燥后挑回家,叠成草垛,编草扇、搓草绳、垫猪圈,冬天用稻草铺床,城镇里的人家还用稻草来烧饭……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我想重温一下收割的滋味,恰好那位农民大哥多带了一把沙尖。同行的伙伴嘱我可要小心,我说咱也是当过农民的人,割稻对我来说是轻车熟路的。我认真地从根部割下,把稻茬留得短短的。一边割稻一边与稻田主人攀谈,得知他是土生土长的画龙村人,现在都种单季稻,像他这么一小块田收上来的谷子不过二百来斤,而花费的精力却不少,因为政府有补贴,才种上了稻谷。 小朋友看见我割稻,也要试试,手把手地教着,才割一株就嫌泥土脏不要割了。于是我让他踩晒着的稻穗,这下可来劲了,在上面蹦着跳着。我不失时机地告诉他,你看,农民伯伯种稻谷辛苦不?收下来还要把谷子从穗上脱落下来,然后再把谷子外衣剥掉,才变成我们吃的大米。听到这,他便好奇地剥起谷子来,费了好大劲才剥掉一粒,然后又剥第二粒,第三粒……还问这样剥一碗要多少时间。我说恐怕一天也剥不好,让他别剥了,现在有机器呢,可别让指甲受伤了。 问农民要了几个稻穗,小朋友拿在手里在田间跳起操来。看着他手中挥舞的稻穗,思绪又回到童年时代,那时我们不会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只知道颗粒归仓的道理。每当秋收季节,每人挎着竹篮,在老师的带领下去收割后的稻田里捡稻穗。走出课堂,来到田间野外,像一群小鸟一样雀噪着,脚踏打稻机在前面“咔嚓咔嚓”地响着,我们在后面一堆堆稻草中翻捡着,看到遗落的稻穗就把它从稻草上摘下放到篮子里,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捡着,等到夕阳西下,竹篮里的稻穗已经快满了。排着队来到生产队的晒谷场上,让保管员给我们过秤,老师将每人的分量记下来,作为评选劳动积极分子的依据。 捡稻穗既有集体活动也有个体行为,放学后和星期日,则由母亲带着我和妹妹去捡,她给我们的承诺是用捡来的稻穗做年糕,因此我们的积极性十分高涨。那时候,我们山里耕田少,分的口粮中有一半是番薯,其次就是早米,平时能吃到白米饭已是奢侈,能吃到香软的晚稻米,更是难上加难,而做年糕必须得是晚稻米。我和妹妹捡着稻穗,仿佛已经闻到年糕的香气。每天积少成多,一个秋收季节下来,捡的稻穗也能攒上大半箩。母亲将稻穗晒在竹簟上,用捣衣的木杵不停地敲打,谷子很快就从穗上脱落下来了。然后又用筛子筛、风箱扇,碾出米藏着。过年前,村里做年糕了,我们帮着一起淘米,像过节一样高兴…… 往事如烟,现在的孩子对粮食的认识仅仅停留在 “粒粒皆辛苦”的字面上,没有经历过饥饿,没有体会过稼穑之艰难,何来悯农情怀?今天的稻田之行,收获的何止是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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