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我在早市买路边菜农挑着的蔬菜时,发现用来扎菜的居然是久违的稻草。心底油然涌起莫名感动和亲切之余,旧时故乡那一堆堆温软的稻草伴着童年的时光,便丝丝缕缕地萦绕于心间了。 稻草,乡人谓之“稻柴”,生长在农村的我,从小便与它们结下了深情厚谊。 早年秋收过后的乡间,大地的金黄不复存在,一无遮挡地袒露着母亲般宽敞的胸怀。收割下的稻子,经石磙脱粒后,被装进麻袋,搁在家里,等待碾成米后供一家饭食之需。而依依不舍与之分离的稻草,此时尚躺在田间,白天迎着秋风,晚上沐着月华,静候着有心的农人趁农闲时分将它们一把一把束绑,一捆一捆扎绑后,接受阳光的洗礼。 此时节的乡村,满路、满田埂、满村头都是这类草捆子。当你走近它们,会嗅到一丝丝一缕缕淡淡的甜甜的新稻草特有的清香味,让人陶醉,让人痴迷。 待草捆子在阳光下暴晒几个日头后,稻草彻底干透了,农人便开始了一年一度的“铺盖工程”,将它们堆成一个个土丘似的草垛。作为乡村的标志,三三两两蹲守在田头地角的草垛,看似笨拙散落,实则井然有序,屏障似的为乡村抵挡着岁月风寒。 这种草垛,不仅鸟雀喜欢在此聚集欢闹,也是乡下孩子的乐园。一个个嘻嘻哈哈地来到这里,钻地洞、捉迷藏、抓特务……尽情嬉戏,释放快乐的天性,演绎童年的乐趣。草垛,宛如时光的看台,不知收藏了多少农村孩子的童年快乐。 儿时的我,便经常爬到草垛最顶端,时而站在上面眺望每家的房顶,时而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晒太阳,懒懒的,暖暖的。直玩到暮色四合,才在母亲声震四野的呼喊声中,“哧溜”滑下来,恋恋不舍地返家。 当然,草垛只是稻草暂时的去处。不久,草垛又会被拆整为零,各奔东西。 或许在如今不少人的眼里,稻草太过平凡太过卑微了,当被一串串稻穗压弯腰时,它便成了割而弃之的“弃物”。但在过去以一家一户为生产、生活单元的农耕时代,稻草与农人有着不可或缺的紧密联系,处处渗透于乡民的生活中,如谦和老树般站在院前屋后,甜恬平和地守望着静谧村庄。 稻草,不仅能用来做草鞋、扎草窝、编草盖、结草垫……制成各类绿色环保的生活必需品,更为要紧的是,在以前缺电少煤的年代,比木柴易燃且旺的稻草,常被农家用来做柴火。那可是每天烧煮三餐的主要燃料,关乎一家老小炊事的延续。 印象中的日暮时分,霞光静静地倾泻在枝头,放学或玩耍归来的我,一次次看见坐在灶膛前的外婆,一把稻草在手,麻利地从根部折起三分之一,再将余下的缠绕起来,小把地扔进灶膛。顿时,稻草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释放全部的热情,献身最后的辉煌……锅底下随之冒出人间烟火,小院里渐渐飘逸起香味。稻草就是以这样一种炊烟灵魂般存在的温情形式,展示出生命的蓬勃和兴旺,彰显着人间烟火里的薪火相传。 时光如水,岁月如歌。随着煤气的普及推广和化肥的广泛使用,曾经温暖农人整年光阴、燃出红火日子的稻草,现已渐次结束了历史使命。有关它们的故事,亦像一堆泛黄陈旧的古籍般,只于偶然间翻寻出来,重温一下那曾经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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