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七曜

    学校后面有条马路，不大，看上去两辆车子勉强可以通过。路旁有间房子，孤零零的，门口的墙上挂了块招牌，“贵州特色小吃”这几个字闪亮闪亮的。它的后面是田地，有几棵火红的柿子树和几户人家，然后是山坡、峰岭。

    我第一次看到它是8月23日。虽已处暑，但依然骄阳似火、蝉儿嘶鸣，店门口连只麻雀都没有。我在想，这老板真傻，在这种地方开店，怎么会有生意？而我，又来这里干什么？我重新找了一份工作，来学校签合同。

    9月1日开学后，我坐头班车匆匆赶往学校。下了车，向前走十几米，发现店门口三三两两地散落着一些学生，有几个孩子嘴上还啃着类似于羊肉串一样的食物，看上去吃得津津有味。我在想，咦，这店还是有点生意，可以赚“小人铜钿”。

    有一天，我来不及在家里吃早点，下了车，我也决定到店里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食物适合我的胃。进了店，竟然发现里面聚满了学生，那些食物，大多数是小孩们喜欢吃的油煎的早点。我东张西望的，想找大饼和油条，可偏偏没有。老板娘的脸，像十五的月亮，笑眯眯的，给人一种舒适之美。她问我想吃什么？我有点不好意思，朝她笑笑，点点头出来了。

    有时候，常有家长在微信群里给我留言：老师，给我家孩子说一下，中午叫他（她）在外面吃饭。我答复：好的，好的。然后，我一声吆喝：“某某某，你妈妈说了，今天中午家里没有人做饭，你去外面吃饭。”

    偶尔，我也会忍不住地发问：“去外面吃饭需要钱，你们带钱了吗？”他们回头笑嘻嘻地看看我，说不需要钱，可以赊账，一个月结一次，甚至更长的时间都没关系。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我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们说，是真的，有时候我们的父亲出海需要几个月，而母亲又有事情回了老家，那么长期去那里吃饭都没有关系，等父母回来以后去付钱就可以了。

    我决定去看看，中午吃完饭晃悠晃悠地走向那里。

    小店里热气腾腾地挤满了人，那些学生埋头大口大口吃得大汗淋漓。有鸡蛋炒饭、辣酱面、年糕汤等。他们看到我，红润的脸上喜滋滋的，有的还很热情地打招呼：“老师您也来吃饭？”我朝他们笑笑，又摆摆手。我想和老板娘聊几句。她上下翻飞忙碌着，擦擦额头的汗水柔声告诉我：“其实我们都是老乡——来自贵州纳雍县。这些孩子的母亲在附近的工厂工作，他们的父亲在渔村的渔船上打工，辛苦是辛苦，而且终年在大海上漂啊漂，但年收入不错，有的十几万，有的二十多万。攒足了钱，回老家创业或建房子都有资金啦……”我突然想到了这些孩子都有一个动听的名字，叫王雨飘、夏飘飘、李风飘等。他们及家人像蒲公英的种子，带着美好的意愿随风飘飞，他们看到蔚蓝的大海无比壮阔、浙东的渔村美丽丰饶——这里有他们期待的未来，便像一个个伞兵义无反顾地从天而降。他们携家带口在这里临时安了家，他们满怀希望寻找生活的美好……

    我尽管没吃“贵州特色小吃”，但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就像舌尖上曾窖藏过的我年少时的欢乐时光。此刻，店门口阳光正好，清风送来桂花的清香，沁人心脾。当我抬头，蓝天下有几朵小白云手牵手轻悠而过，而脚下的田埂上又有一群饱食后悠然散步的鸡，那些头戴小黄帽的孩子，也一个接一个地从“贵州特色小吃”店手牵手钻了出来……于是，路上流动着一些会唱歌的“小黄花”，他们有着欢乐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