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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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1月05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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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埠头

王一川 摄

    □嘉树

    我十二岁那年,一放暑假,父亲就对我说:“这个假期里,每天去大河埠头洗碗洗菜的事就你来做了。”

    父亲特地指明去大河埠头,是不让我在小河埠头洗。当时我家附近另有一个“小河埠头”。这“小河”,实际上只是一个池子。它仅有一条小水沟通远处的大河,而这水沟多数时候是干涸的,所以除了下大雨,小河内基本上是死水一潭。

    条石砌成的大河埠头可以容下十来个人同时使用,但每天上午仍经常人满为患。那天上午,我还离埠头老远,就听到叽叽喳喳很多女人的说话声,走到一看,果然没我的位置了,不得不站在旁边等候。她们互相非常熟悉,来河埠头既是干活,又是难得的互相交流的机会,说昨天买了一担柴特别干燥,说今天买来的青菜都浸透水了,也说王家的男人当兵回来了,孙家的女儿明天出嫁……她们是这样的不慌不忙,有时还嬉笑怒骂,而才十几岁的我,愣愣地站在那里等候,很觉不自在,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尤其是有谁忽然抬头瞟我一眼,我更会面红耳赤,如同犯了错误,只想逃开。唉,父亲为什么把这事推给我干呢?

    许是对久等的我十分同情吧,一位中年大嫂腾出一小块地方,让我侧着身子加入到了这个洗涤行列。这时女人们的议论转到我身上了:“这小孩真勤快,每天来河埠头。”“唉,也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俗话不是说了吗,宁可死做官爹,莫死讨饭娘。唉!”“你看他挺像一回事的,不像我家儿子,做起事来笨手笨脚!”我听着,却不敢抬头,更不和她们搭话,只管自己急急忙忙地洗茄子、苋菜,但越急越多事,抠乌贼眼珠时,一不留神,让黑色的污汁喷到我白衬衫上了,我不敢声张,更没敢当场脱下衬衫来洗净,只是涨红了脸,匆匆逃回家去,但父亲居然没责怪我。

    下午再去大河埠头是在四点以后。这时大河埠头是我们男孩子的天下,也包括我。那个时段,几乎所有住在附近的男孩都去河里打泅,也就是游泳,对我们而言,“打泅”和“洗澡”可以算同义词。一下水,我们就什么都忘了,大家浸在水里打打闹闹,有时几个人举行游泳比赛,有时是互相“欺负”,就是几个人合起来从不同方向朝另一个人撩水,让他难以呼吸,直到他求饶投降。当然,这被欺负的对象会每天变换,一旦谁被提名,就不得不遭厄运了。

    更多日子我们去河边的水草底下摸虾。我把身体斜趴在浅滩上,双手从水草底下贴着河滩慢慢向上推,手心一触到活物,立刻向下压住,一只虾往往就在手掌之中了。有时,不服气的虾拿它的钳子来夹我,但它的力气不大,手指只是微微有点疼。我把抓住的虾放入浮在我身边的脸盆内,再继续去水底摸索。有时摸到了河蚌,也放入脸盆内。直到太阳接近西山头时,才爬上岸擦干身,找偏僻处换了短裤,并将换下的短裤洗好,就算完成了洗澡任务,拖着木拖鞋回家去。晚饭时,就会有半碗盐水煮河虾。

    岁月如梭,眨眨眼,五十多年就过去了。那一带的房子和道路有了大变样,这大河埠头也不再热闹,满是青苔的石阶上,静悄悄不见人影。莫非往昔的一切都随着汤汤河水东流入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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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