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凯捷

    小时候，我是被四季重重包围的。春天是春天的样子，秋天是秋天的样子，夏天有夏天的热，冬天有冬天的冷。

    那时的冬天，雪花从高空里孕成，六瓣花序，没有一朵重复。它们穿过万里寒冷，轻轻落下，只要一夜，雪就能铺满整个村子。人被眼里洁白的美深深震慑，能给大地铺上这世间最大最华贵的毯子的，唯有雪才会有如此慷慨的大手笔。落满雪的大地，宛如印象画中的风景，有异乎寻常的美丽。

    上一场大雪还没化，又一场大雪迫不及待地来了。祖母说，雪等雪不肯歇，怕是要冷上加冷啦！化雪的时日更是冷，是那种侵骨的冷——滴水成冰。水缸、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每家每户的屋檐上都挂着冰凌。积雪迎着阳光化为水，回归入土，成为花花草草和庄稼们生命的一部分。

    白天取暖有火熜。到了晚上躺在被窝里，屋顶上的瓦片缝隙里，西北风会呼呼地吹进来，吹到脸上特别寒嗖嗖，只得蒙头睡。后来用玻璃瓶灌上热水，放进被窝暖脚，过了不久，整个身子也暖了。那玻璃瓶是祖母从村卫生室要来的输液瓶。

    我穿上身的棉衣棉裤早已被姐姐穿旧，有点发硬有点不合身，很不保暖。没有厚帽子厚围巾厚袜子，我和小伙伴们都会得到冬爷爷的礼物包——冻疮。

    站在冬天的风里，东西南北中都冷，但我和小伙伴们可以去找寻暖意和诗意。偌大的世界在雪中更显静美，路边的香樟树犹有傲冷枝，葱葱茏茏，挺拔葱翠，欣喜地接收着冬天最好的洗礼，给了留守的小鸟一个温暖的家。洁白纷飞的雪花瓣儿中，灿烂的笑容，欢跃的身影……在雪幕里，大家都找到了一个朴素本真的自我。

    大清早，我哆哆嗦嗦地走在寒风里，去村头的小学上学。为了早点给同学们打开教室门，很多时候没吃早饭，就更觉冷了。我坐在冰冷的板凳上无心早读，眼睛不时望向门口，因为祖母会怀抱着一个白色的搪瓷杯出现在教室门口。陶瓷杯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青菜年糕，里面放入的猪油香气扑鼻……

    课堂上，我跟随老师的讲解思绪翩飞。那千山鸟飞绝、万径都不见人的世间，有个孤舟垂钓的老翁，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在天地的空旷中，在漫天的雪花中，成就了一首叫《江雪》的千古绝唱。古人的雪中情怀真是让人钦羡。晚上，窗外落着雪花，在炉子上加上几块木柴，刚从炉上拿来的米酒还在蒸腾，凝成气泡。屋内酒香四溢，是那种混杂着稻谷味的酒香。

    一晃，那么多年就过去了，回忆里的冬天也被我读旧了。现在的冬天显得毫无生气，如果再不下雪的话，就更令人空落落的了。有雪的冬天总是美丽而令人心动的，所以，亲爱的大自然，求求你，今年的冬天下一场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