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梁 小区北面矗立着一座漂亮的教堂,教堂北面是一片偌大的闲置土地。 这一带以前都是农田、农村,城市化的脚步覆盖了大部分区域,筑起了一幢幢高楼、一个个小区、一条条大道,然而这片田野却在钢筋水泥的夹缝中得以保留。 一条不知源头在何处的河流横贯而过,流向不知何处是尽头的远方。河上有桥,河畔是农田,一些已经洗脚上楼的拆迁户农民依然在这些肥沃的泥土中耕耘、播种、收获,与他们祖祖辈辈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难舍难分。这些地块应属集体的无主地,没有明确分给谁,谁捷足先登就归了谁。紧挨着农田和河流的,还有一长溜低矮的棚屋、一所规模不大的民工子弟学校,总体来说可以算作城中村这样一个所在。 我们搬来此地居住已经有些年头了,儿子从一年级读到了六年级。周围都是人员密集的小区、学校以及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或高架,没有什么可以走走逛逛的休闲场所,而这一方城市中间的农用地成了我和孩子经常光顾的小公园、后花园、风景区。 从小区西门出去,走过一个十字路口,绕过教堂,一下子从城市跨越到了农村。湿润松软的泥土、郁郁葱葱的作物、水平如镜的河面,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青草和花朵的清香,忙人在劳作,闲人在垂钓,蝴蝶在翩舞,蜜蜂在采蜜,麻雀飞过,白鹭立在河边沿,好一派田园风光。 尤其是在阳春三月,油菜花盛放,河两岸仿佛燃起了金黄色的火焰,灿烂夺目,花香袭人,远远地就沁入鼻腔。冬日裸露的土地不经意间就披上绿油油的春衣,充满生机与活力。接下来的一年四季,以时令菜蔬为主,一茬茬地生长和收割,为那些家住附近小区里的人们输送地道可口的美味佳肴。 儿子偏爱这里,主要还是因为他能在这里找到乡下奶奶家后花园的感觉,他可以在城里的家门口与自然风光亲密接触。双脚踩过那田埂小路,双手把玩那泥巴石块,眼帘中闯入飞掠而过的鸟雀,黑眼珠紧盯着蚂蚁排队搞运输,小蝌蚪悠游在布满水苔的坑洼里并没有去找妈妈。关在河边小木棚里的狗每次都把他当生人不停吠叫,笼舍里圈养的鸡鸭散发的异味以及那些老农浇灌的农家肥滞留的臭味也很快为他的嗅觉所适应。 春夏秋冬,我们常常是在周末和假期的傍晚或者晚上来到这里,那些时候他不用上课,我不用上班。夕阳有时将河面涂抹上七色油彩,月亮有时与教堂的斜顶、河畔的杨柳拼成一幅唯美的剪影。夏日夜晚,桥上多了些纳凉的人,我们靠在桥栏上,习习凉风拂过,看远远近近的万家灯火,身体和心灵都会慢慢凉爽沉静下来。而在河面或是菜地的某些黝黑里,有时会冒出一闪一闪的晶亮,那是羞答答的萤火虫,给人以惊喜。 儿子很多时候是个心思单纯、要求简单的孩子。他的同学大多随父母去过很多风景点,去大城市甚至国外旅游过。他呢,很遗憾没有这样的条件。孩子们爱炫耀、爱攀比,然而他并不计较,能拉上我去那河边、地里陪他玩上一两个小时,竟也很满足很惬意了。我呢,常常就在一旁看看风景,刷刷手机,或者就着栏杆压压腿,也很享受这样的美好时光。 有一阵子,他迷上了打水漂,只是无论我怎么慢动作示范、手把手教导,笨手笨脚的他愣是学不会。只好四下寻找扁平的石块,递给我,让我变着法子打出各种路线、各种花样、更多漂数,而他在一旁呼唤雀跃或是叹息可惜,好似是他自己打出去的一般,也还是高兴。 时光就在如此简单的快乐中悄悄逝去,如今,儿子已经长得跟他妈妈一样高了。最近一次去后花园,发现河水被抽干,大马力的机器在清淤,好多地块被铁丝网圈了起来,醒目的告示牌上写着“由于建设需要,请尽早自行处理地里的农作物,届时将统一清理”。看这架势,多半是要开发建设这个地块了,也许是住宅,也许是公园,或者是其他设施。儿子的童年后花园、百草园,就要随着他迈入初中、走进青春而消亡了,心里不免有点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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