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离世已经有三十多年了,每年我都会踩着点去祭拜。每次都带着各种最时新的糕点和水果,想想外婆从小苦出身,因受各种因素影响,要吃没吃要穿没穿,到后来有吃有穿了,一方面她仍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另一方面也有些吃不动穿不了啦。所以我每年换着花样买外婆从来没吃过的没见过的,给她开开眼尝尝鲜,但有一种祭品是一直不换的,而且是每年必备的,那是沙炒豆。每次还是我亲自用铁镬子炒出来的。 来到外婆墓前,拿出沙炒豆等供品,我喃喃地唸叨着:“外婆我来看你了,这沙炒豆是我自己炒的,是你喜欢的那种,你吃呀!”话没说完,早已泪流满面。 外婆是我最爱的人。 我出生在三年自然灾难时期,那时物资匮乏。妈妈生我时因营养不良,没奶水,她自己又生病了,我饿得嗷嗷待哺,瘦得像小猫。妈妈无力抚养我,只好把我托付给外婆了。外婆顶着一大家子的生活压力,用薄如清水的米汤和着蕃薯糊,硬是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有时候外婆他们全家只能吃蕃薯藤的时候,外婆也要挑嫩点的给我吃。好在外婆家有几分自留地,全家想尽办法在地里弄出些地作货来改善生活。每年种出来一点点豆子,外婆像当宝贝似的收起来、晒干、藏好。当我们小孩子馋得厉害的时候,就拿出一把来,炒好分给我们,让我们既解馋又充饥。外婆还总是多给我一点,算是偏爱。 就这样,我待在外婆家一直到上学前。回到城里的我,与姐弟比起来皮肤黑得多了,但我很健壮。 上学后,因思念外婆他们,基本上每星期都要走七八里路去外婆家过周末。每次我一到,外婆就开始炒沙炒豆,我也很享受地走进烧火间烧火。外婆把沙炒豆炒得“沙啦沙啦”响,阵阵香气引得左邻右舍小孩馋得直流口水。外婆把大豆炒得黄黄的胖乎乎的,咬一口咯嘣脆。外婆把一大碗豆炒好全给了我,自己只吃一两颗尝尝味,还说:你慢慢吃,吃剩的明天带回家去吃。吃饭时,外婆每次会从用来换酱油、毛巾的鸡蛋里拿出一个来,做成荷包蛋给我吃。还说:外婆家下饭呒告,饭吃饱。我看着外婆摊荷包蛋,也就一点油几粒盐,但这荷包蛋的味道实在太好吃了。到现在五六十年过去了,我回味起来还直咽口水呢。 后来城里有了一种兰花豆,咸咪咪松脆脆,很好吃。我就买了去孝敬外婆,外婆吃着兰花豆,说:“还是我们自己炒出来的好吃,有咬劲,吃起来香。”后来生活好了,豆也多了,外婆就把沙炒豆炒好用罐子放起来,每晚忙完地里的、家务的活,睡前摸出一把来吃。这种时候我每次看到外婆吃豆的那个美呀,比吃山珍海味还来劲。外婆直到85岁,还能把沙炒豆咬得咯嘣响。 现在,外婆如果还在的话,已经120多岁了。有人说100岁后清明就不用去祭拜了,但我还是每年去祭拜。点两支蜡烛,燃一段心香,摆上一捧沙炒豆,怀念我最最亲爱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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