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鸿杰 去宁波口岸医院体检。 出地铁站不久,在马园路遇到了公交车。司机挥手让我先行,抬眼望去,是一辆10路车。 这是一班环城的公交吧。上世纪80年代末,去杭州求学,住在西门口的姑婆家。第二天大早,乘10路车去火车站。那天的街上静悄悄的,只有江面有几只鸟和零星的船,车子开得很慢,雾气总是不散,母亲的眼中,有什么光在闪。 十几天后的国庆日,挤火车回宁波。深夜的南站没有公交,站边有旅社,但价格堪称疯狂,于是捡了几张报纸,蜷缩在站台边上。清晨时分,10路车来了,兴奋异常,回家的心情是那么坚定且斗志高昂。 那几年,车途漫漫路迢迢。10路车载我一站又一站。它见证我参加比赛载誉归来,也目睹我与人同行与人离散,在懵懂之中寻找青春的答案。 毕业那年,送女友回台州。到了宁波,她执意独行。离人送别,古道长亭。我声声叮咛,她躲在车内总是不应,无奈拎着行李,往回行。上了10路车,倒在最后的角落,听汽笛长鸣。那声音,像是长长的抽泣,又像有什么在风中飘零。 风景不殊,时光总在飘零。工作几年,忽然想念起一个朋友。从北仑坐车转车,再坐10路车,又步行去灵桥东。在七塔寺对面的楼里,敲开朋友宿舍的门:一盏昏暗的灯,两个傻笑的人。 那天的酒很烈,菜只有两个螃蟹。我们拎着蟹脚,一边干杯一边聊。有时候我侧耳倾听,轻声叫好;有时候他摘下眼镜,擦干泪光。深夜,我们挤在单人床,继续聊,聊爱过的女生嫁了人,单位里那些不可理喻的人,也谈网络的新奇、梦中的蜗居。在彼此的字句里,我们找到了自己的字句——渴望这个世界没有鱼肉别人的刀具,也没有明月下的黑暗沟渠。 第二天,坐早班的10路车穿过城市,心中平静异常。那天的街上也是静悄悄的,但是江面却很繁忙。草坪上也有薄薄的雾,但车子开得很快,雾气转眼消散。 中年之后,回忆年轻的岁月,需要越过山丘、跨过长河,然后留下几个疑问。 为什么那天我要动身?因为心头一热,那热力一点点发散到全身,从胸部扩展到腰,从双腿延伸到脚,再也不能抑制,必须立刻行动,必须起身奔跑。 而今的我,很少再坐公交。和年轻岁月一起消失的,似乎不止当年的车,还有当年的乘客。可是,我多想再去感受生命原始的冲动、全身热力的汹涌,那种我要全力以赴去做一件事、做成一件事的气势如虹。 体检完毕,恰好上午10点。归途中,找到了10路车的站牌。在呼啸的寒风中静静等待,一位老友又向我走来。坐一站,再坐一站,望向曾经的窗外,一些时光交叠,一些故事上演,一些悲欢重逢,一些星光明灭……滚滚车轮,从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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