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瑜 它在衣柜的最底层静静地躺着,二十个年头了,我一直舍不得穿。鞋面是咖啡色的卡其布,鞋口镶嵌着黑色的松紧带,深蓝色的鞋底上一针针白色的麻线细密而均匀,鞋底的侧面四周刷了一层白色的胶浆,已有点点泛黄。布鞋浑然一体,巧夺天工,很难想象它出自母亲那双粗糙的手。每每看到它,我的眼前就浮现出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戴着老花镜一针一针为我制作布鞋的景象。 母亲这一生为我们全家做了很多双布鞋,对一道道工序早已烂熟于心。一双布鞋,对鞋底的要求最高,所需的工时也最多,母亲做每双布鞋总是从鞋底着手。母亲拿出平日里攒下的旧布,依着鞋底样裁剪,一层层叠好,然后用石磨压上十天半月,使鞋底结实板硬。鞋底的布料至少得几十层,母亲为了利用旧衣物,仅仅在最上面和最下面一层才用耐磨的新棉布。那时父亲年年都在自留地里种棉麻,去骨去皮,晾晒至完全干,然后捻成一捆捆麻线。这种经过处理的麻线柔韧耐磨、不易腐化,细细的一根线就可吊起上百斤的重物,用来纳鞋底最好不过。 纳鞋底是一种非常耐心细致的手工活,一般先在鞋底的四周纳一圈,把鞋底整体固定住,然后由外围向中央纳。母亲一针一针使着劲,遇到过不了针时就用带在中指上的顶针用力顶针屁股,到针过了鞋底后再用另一只手用力抽紧线,每一针相距只有几毫米,几乎针针等间距。母亲白天家中的里里外外都得忙,一般把纳鞋底放在晚上。我在一旁静静地写作业,墙上的老式挂钟“嘀嗒嘀嗒”从不停歇,八仙桌底下的小花猫偶尔发出“喵”一声。农忙季节,母亲经常会纳鞋底到深夜,我在睡梦中笑醒,看见母亲正怜爱地看着我。母亲帮我按了按被子,我转个身继续着少年长长的梦。 鞋底完工就开始做鞋面了。母亲对鞋面的要求也很高,有时要打许多次样,直到和纳好的鞋底完全吻合。鞋面不光布料质量要好,而且花色要和鞋主人的年纪、品性相符。鞋面要衬一层里布,四周卷边,再把周边用麻线紧紧地缝在鞋底上,这样就有了布鞋的雏形。最后一道工序是挑选合适的鞋楦将鞋子定型。 “瞧这布鞋多结实,穿它踩地上踏实!”每完成一双布鞋制作,母亲都会将它捧在手上,喃喃自语,露出欣慰的笑容。 母亲离去已多年,这是她为我做的最后一双布鞋。我从衣柜里取出布鞋,用双手捧着,轻轻地来回抚摸,贴脸上亲亲,回味着融入布鞋中那浓浓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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