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穗 小满前后的家乡,暑气初起。曾经金灿灿的油菜花,已结成了长长的角果等着被收割,水稻还在田里拔节。就在这青黄不接的日子里,如期而至的枇杷却以其鲜艳生动,给枯燥的生活渗入了一股大自然的气息与味道。 “细雨枇杷熟,空江杜若生。”秋日养蕾、冬季开花、春来结子、夏初成熟的枇杷,是果中独备四时之气者,引来历代文人传诵吟咏。 或许有人认为,这种因果、叶形似琵琶乐器而名的水果能受到追捧,多源于那甜甜酸酸,堪用来比拟幸福生活现场素材的口感。其实,枇杷特有的带着丰收希望意味的明亮色泽,使之在农耕时代成为一种很田园的果实。试想一下,茅檐数间,门前一株大叶枇杷,树下三两只鸡,这样的日子多么绵软且悠长。 枇杷与樱桃、青梅,并称为水果中的“初夏三友”,但我对它们的最早认识,却源于儿时咳嗽时外婆从药房里买来的枇杷露。那深褐色的糖浆入口微甜,比感冒药好吃。不过,也由此使得那会的我误将枇杷当成了药材。 直到读书时,邻居中有户人家收到塘栖亲友寄来的枇杷。乡里人多朴实,家中只要有了好吃的,多会施赠左邻右舍。也正是那回,我平生第一次尝到了枇杷的滋味。 小心翼翼剥开橙黄色的薄果皮,便能看见肌肤白净、肉色晶莹的果肉。咬上一口,汁水横溢齿间,一股甜中带鲜、爽口不腻的灵动气息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触动着舌尖上每一个味蕾。这是一种经过了寒冬花开的淬炼、再历经春意勃发的生长、最后结出醇香甘甜果实的味道,一如人生。 对于吃剩的枇杷核,外公攒下一小碗,随手扔到院子的空疏处。覆上土,时不时浇些水,以保持泥土的湿润。因是首次种枇杷,起初对它并不抱多大希望。然正应了“无心插柳”的老话,十多天后,竟有六七棵新苗绽出。 自从院子里栽了枇杷,便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蕴藏着不离不弃的世间光阴。过了几年,那几株枇杷树已长得比人高了。兴许是缺乏营养,一直未见开花。但既是常绿小乔木,四季有叶,纯粹观叶倒也不错。枇杷那略宽而尖、呈青绿色的叶,厚实而叶纹明显,是一味能治病的中药原料。 旧时的农村人,只有染上大病才会想到去请郎中,小病则多采用田间地头的偏方。有时,碰上邻居家有伤风咳嗽之人,外公便会去枇杷树上采一些枇杷叶,煮水给他喝。此方不仅止咳,还能润肠。记得某回,我刚好有便秘的情况,喝上一碗枇杷叶汤后,等两天就得以改善。 说不清从何时起,院内的枇杷树越长越好看,于某年又开出花结出果来。之前曾听说鸟儿多知味,酸涩的果子难入它们法眼。眼瞅着捷足先登的鸟雀,不时啄食树上的枇杷,我琢磨着,那滋味应该不错。孰料,等费心劳力摘下来一尝,却是淡淡的酸酸的。大失所望之余,也只能归咎于自家的水土问题。 如今的水果摊上,经常能看见在一些模样规整的枇杷。然这种靠激素催出来的产品,虽个头极大,当作台球来打都没问题,但皮老肉厚,寡淡无味,实在不敢恭维。此类丝毫未得枇杷味道精髓的货色,比之当年吃过的保持着朴素有机本色的塘栖枇杷,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前者是老妪,后者宛若亭亭少女。亦因此,尽管现在吃水果很方便,对于枇杷的记忆却越来越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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