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四月的时候，花店里开始出售芍药。常见的有白色、红色，也有粉中透红，香味很是好闻。

    小时候，觉得芍药这名字很怪，猜想是花，又是一种中药，花一旦和“药”连上了，就觉得有点煞风景。问大人芍药长什么样，得到的回答简单而“粗暴”：“和牡丹很像。”

    牡丹国色天香，和牡丹相似的花，必然也是美的。这样一来，就上了心。那时候，牡丹和芍药，并不多见。年岁渐长，在文学作品中，却不止一次和芍药“相遇”。“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这是诗经《郑风·溱洧》里的诗句。三月，人们相聚河畔，拜祭招魂，祓除不祥。岸边长满芳香的兰花和芍药，他们采摘了互相赠送，希望这些有香味的植物可以辟邪。芍药的名字与“邀”谐音，男女互生爱慕，赠芍药有再约之意。后来，还读到《本草》中的记载：“芍药犹绰约也，美好貌。此草花容绰约，故以为名。”原来，花名有这样的内涵，于是对这种花更加神往。

    写芍药的诗词很多。元稹、白居易、韩愈、柳宗元、秦观、李清照、姜夔等名人都写过芍药。元稹，一个多情而薄幸的诗人，写花、写相思、写离别，乃是高手。他多次写芍药。他的《红芍药》，以红云、赤霞、琉璃、珊瑚、娇美的少女作比，写尽了红芍药的色泽情态。最后 “结植本为谁，赏心期在我。采之谅多思，幽赠何由果”，写出了赠送芍药的绵邈深情。“去时芍药才堪赠，看却残花已度春。只为情深偏怆别，等闲相见莫相亲。”这是他的另一首诗《忆杨十二》，春将离，人将别，暮春的芍药给人些许安慰。古人不仅有折柳赠别的习俗，还有送芍药以期再“约”的做法。芍药又被称为“将离”“离花”和“殿春花”。“芍药花开日渐长”，这芍药一开，夏日不远了，天日也要长起来了。

    芍药，还让人想起一位豪爽开朗、美丽可爱的女子。她就是《红楼梦》中的史湘云。“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磴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蜜蜂蝴蝶闹嚷嚷的围着；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试想，在绚丽的芍药花下，睡着一个娇憨美丽的少女，她头枕芍药花瓣，身上落英缤纷，身边蝶围蜂绕，她酣睡的酡色脸颊，俏丽如芍药。她在半梦半醒中还说着酒令。读着，似乎已经看见满园摇曳生香的芍药，闻到少女嘴边带着残余酒香的酣甜气息。黛玉葬花、宝钗扑蝶、妙玉折梅、龄官画蔷……都是经典唯美的场景。湘云醉卧芍药裀，也是大观园中富有浪漫气息的浑然天成的风景。

    在摄影作品中看芍药，它跟牡丹确实相似。论颜色，论风姿，不相伯仲。只是，牡丹的花朵更大一些。牡丹叶片饱满，每单个叶片还会分裂呈多个角，而芍药的叶片来得细瘦一些。牡丹是木本，枝叶更舒展、坚挺，而芍药是草本，枝叶纤细、柔弱一些。“牡丹为花王，芍药为花相”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有些牡丹没有香味，也有些香味如月季。这世人肯定有偏爱芍药香味的。而且，芍药因为是草本，似乎更加柔美、绰约，更加平易近人。

    从花店买一束白芍药，插在瓶中，馨香扑鼻。面对如玉的花朵，心生欢喜。牡丹芍药都为传统名花，几十年前难得一亲芳泽。如今，要观赏姚黄魏紫、姹紫嫣红已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能够有芍药相伴案头，消弭了春去的几多惆怅。读胡寅《碧泉芍药》“春事纷纶去，槐阴襞积来。此花方靓丽，侍我正徘徊”，颇有同感。

    秦观诗“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这个时节，除了芍药，还有俏丽的蔷薇，它们如小家碧玉般活泼清新，把季节妆点得楚楚有致。这人间的四、五月，真的是如此惬意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