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虹女 “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流香涨腻满晴川。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鬓,佳人相见一千年。”初夏的午后,偶翻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5月出版的《东坡乐府》,其中《浣溪沙·端午》紧紧吸引了我的目光。 发黄的旧纸张,竖排的繁体字,纸里字间犹如长出一枝枝小且绵长的藤蔓,缠绕了我,带我回到粽香盈岁时。 端午,是宁波女婿必到丈母娘家的日子。住在奉化的外公外婆有三个女儿,端午无疑成为外婆家除春节以外最热闹的日子。从我记事开始,我的端午年年都在外婆家过。 常常是端午那天一大早,外公就从萧王庙镇上买来菖蒲,然后用刀把根切下来,切成大大小小块状,大致都是方的。外公是当地颇有名气的红帮裁缝,他拿起针、穿上线,把菖蒲块串成一个个戴着官帽的人模样,那一个个动作穿花拂柳行云流水般,光是看着就是一种享受。做好的菖蒲人,外公都给了我们这些小的,让我们挂在床头。虽然至今我也不知道这寓意着什么,但那些年的那几个夜晚,瞅着白白的菖蒲人,闻着淡淡的菖蒲香,睡得极甜极香。 做好菖蒲人,去了根的菖蒲便和艾草一起被挂在门上。这时候,外公外婆的女儿女婿们陆续来了。小时候,我是常年住在外婆家的“土著”,所以我最期待大大爸爸和姨丈的到来。大大爸爸每次必带一筐杨梅,这杨梅必是全奉化最好的,是他一大早骑着三轮车到批发市场精心挑来的;姨丈必带碱水粽来,其实姨丈是不会包碱水粽的,他只是个“碱水粽的搬运工”,不过,这并不影响大家给他的赞誉。而爸爸呢——对于一个吃货而言,唯有带菜才是最好的吧!自然,爸爸上灶是义不容辞且是全家人很期待的事了。 当外婆招呼着我们吃杨梅、吃粽子的时候,灶间的炊烟便袅袅升起。“大厨”爸爸开始在灶前一展身手,妈妈已坐在了灶前的小板凳上添柴加火,开始了和爸爸最默契的配合。时至午间,小小的楼屋里,圆桌已抬至屋中央,杯筷已备,缕缕菜香从楼屋与灶间相隔的小木窗飘出,一道道菜摆上了桌,当真是色香味俱全,杯中满上黄酒,家宴在欢声笑语中开始…… 外公不喜欢喝酒,但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喝酒吃菜;闲不住的外婆忙着给我们盛饭。大铁锅里的那一个黄澄澄脆得掉渣的锅巴总是最受宠的,争来抢去间,最后只得由外婆来给我们分配。 饭后,女婿们继续侃大山,女儿们和外婆开始给邻居们分粽子,你两只他三只,让邻居们都吃上几只女儿女婿孝敬的粽子,是外婆年年端午的一大心愿。 暮色将至,大家带着外婆早已备好的各色美食告别。楼屋门前的小巷里,外婆依依不舍地送了我们一程又一程。 又到一年端午时。虽外公外婆已离开我们多年,但亲情已成了心中常青的藤蔓,每一个枝节都缠绕着牵挂,此时又成了清香的粽叶,每一片叶子都包裹着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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