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萍

    种在小院篱笆边的土豆丰收了。

    看着脚边躺着的大大小小形状不一、或圆或扁零零星星沾着泥巴的土豆，我用手抹了一把额上渗出的汗珠，不禁满心欢喜，惊呼出声：呀，土豆！这是今春第一次播种后收获的土豆呀。

    小时候，我经常吃土豆，还有红薯、南瓜这一类地鲜。那时大家的生活条件都不太好，普通人家日子比较拮据，除必要的生活开支外，父母没钱给我们买什么好吃的零食。舅舅家在乡下，地里种了很多东西，隔三差五地挑着满满一箩筐蔬菜瓜果送到家里，比较多的是萝卜、土豆、红薯、辣椒、青菜、玉米、南瓜等，都是最新鲜的时令蔬果。我很喜欢吃红薯南瓜土豆，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吃也吃不厌。外婆看我吃得很香，就笑我像只小猪一样不挑食，好养活。

    外婆会变着花样做东西给我们吃，像红薯枣、南瓜干、爆米花，都是好吃的零食。外婆还给我做各种美味的土豆吃，有酸辣土豆丝、炒土豆片、蒸土豆泥，特别是盐烤土豆，是一道味道超级棒的零食，满足了我的童年味蕾，至今回忆起来，仍然满口生津唇齿留香。

    外婆把一大堆土豆按大小分开，专门把大土豆挑选出来放到一边，那是留着平时烧菜用的，而那些拇指般大小的土豆，乡下人往往不屑一顾拿来喂猪或弃之在田间地头的，外婆就拿来做盐烤土豆给我们吃。我曾问过外婆，为什么要挑这么小的土豆，一口一个还不够塞牙缝呢。外婆告诉我说小土豆容易烤熟，盐分也容易入味，而且因为是地里新鲜挖出的土豆，自带一种清甜味道，做零嘴再好不过了(现在想来，外婆怕是因为节俭，小土豆不舍得扔掉，刚好她又心灵手巧，把小土豆做成孩子爱吃的零嘴，也是物尽其用了)。

    我听后，咧开嘴笑了，想象着美食在舌尖的样子，开心地干起活来。我蹲在地上，脚边放个大脸盆，盆里倒进清水，把小土豆放进盆里，小手用劲揉捏搓洗着土豆，翻来覆去，细细地把上面的泥巴洗净。盆里的清水慢慢变得浑浊起来，捞出土豆，再在干净的清水里过一遍，那些小土豆一个个便如白玉般的泛着光泽，玲珑可爱。

    外婆把洗净后的小土豆放进锅里，用水煮，我在灶台一边，拼命地往炉灶里添柴火，红红的火光映红了四周的墙壁，也把我一颗欢喜跳跃的心照得敞亮敞亮的。小土豆很容易煮熟，等到水快烧干的时候，外婆往锅里放进盐巴，盐立刻消失遁形，融化在水里。外婆让我不要往炉灶添柴火了，用灶里的余热把水烧干蒸发，这时土豆皮变得皱皱的，锅里渐渐起了一层白白的盐霜，一些细盐颗粒也附着在土豆表面，只见外婆用锅铲小心翻炒着，以免刮破土豆，尽量保持外形的完整。

    灶台上香糯氤氲，土豆开始入味了，这样盐烤出来的土豆味道最好，软糯咸香，非常美味可口，我不禁连呼出声：“呀，土豆！”盐烤土豆是不能削皮的，必须带皮吃才好吃，有嚼劲，这正是外婆要我把土豆上的泥巴洗干净的原因。盐烤出来的土豆好保存，放几天也不易坏，既能解馋也能充饥，肚子饿的时候，往嘴里塞一把，美滋美味；有时上学来不及吃早饭，用纸包一些盐烤土豆塞在书包里当早餐，课间和同学一起分享美食，快乐无比。

    那些小土豆啊，在我的童年生活里就像魔盒一样神奇变幻，如影随形，占据了最本色生鲜的味蕾记忆。长大后，我来到城市，读书、工作、生活，吃过精美袋子里包装着的各种口味的薯片，也在旅游景点的摊贩处买过烤土豆；在知名快餐店点过炸薯条就着鸡翅可乐汉堡，也在精致的餐厅里面吃过牛腩土豆煲，但不管怎样，都不再有小时候那样鲜美的滋味了。我怅然若失，到哪里再去寻找原先好吃的零嘴盐烤小土豆呢？

    今年春天，看着细雨中的小院，我心思一动，让先生去农贸市场觅了一些土豆苗来，在篱笆边的泥地里种下。阳光下看它，春风里想它，它就在我切切的思念中一天天地冒出芽叶，伸长藤茎，绿莹莹地匍匐成一片，恍若连绵的红薯地，只不过比红薯藤蔓细巧些。

    小满这天清晨，我来到篱笆边，手中小铲轻起落下，一株株土豆连茎带叶被拔起来，根下是一连串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土豆，我把它们摘下来，土豆上还带着些许泥巴。我学着外婆以前的样子，把它们按大小一个个分开，放进纸箱里。大的放最下面，放好后再铺上一层纸，纸上再放小一点的土豆，箱子里搁置了好几层，抱在手上，沉甸甸的。我想，等明儿有空了，再做一次盐烤土豆吧。就像小时候那样，边吃边惊叹着它的美味：呀，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