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秋玲

    五月的夜晚，骤雨刚歇，碧空如洗，繁星璀璨，空气清新，我看书倦了，就想着去小区里走走。于是，放书换鞋，步出电梯，来到中庭。

    夜晚的中庭，汽车歇了，没有尾气；邻居歇了，没有人声；青蛙呱呱地鼓着，蟋蟀阵阵地歌着，都是我喜欢的天籁之声，今夜，她们来陪我游小区。风儿安静了，草安静了，树安静了，水安静了，连天上的云也安静了，只有我的脚步在轻轻地、缓缓地移动。

    小区所在之处，原来是远郊，自然有许许多多的树，大的几人围抱，小的也有大人的胳膊粗，高低不一；也有许许多多的品种，而我只识得十几种果树，在明净的月光下我走近她们，再一一和她们微笑致意。杨梅、桃子、金桔、李子，石榴、香泡、银杏、枇杷、芭蕉……有的已经结果，有的只是花朵，有的才是叶儿，但当我走近她们，她们一律向我微笑，我闻到了她们的香味，夹着草香、水香，沁人心脾，有一股淡淡的仙气。

    小区里有几个喷水池，雨过天晴，明月朗照，天上的星星撒落下来，喔，满池的星星，怕有千千万万吧！一个喷水池有那么多的星星，那两个喷水池呢，三个喷水池呢？还有地上无数个雨后水洼里满满的星星呢！这明明灭灭、远远近近的星星该有多少？今夜，我数得过来吗？我得数几天、几月，还是几年、几十年？古人夏言回答我：“池塘过雨急鸣蛙，酒醒明月照窗纱，又疑瑶台镜。”欧阳修过来说：“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黄景仁则讪笑我：“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不是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吗？古代的星星况且数不完，今夜的星星凭我一己之力想数完，岂不是天方夜谭？

    夜更深了，先生久等不见我回，便急急下楼，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寻来。夜色朦胧，东张西望的他没有看到树荫下的我，倒是我不忍看他焦急的样子，轻轻唤他。听闻我想数星星，他笑我是痴人，却牵起我的手，向小区旁的大河边走去。

    我俩站在河边，倚着河栏，看雨后明月伴着满天星星，满河星星！我兴奋地诗兴大发。“星空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年轻时背过的古诗一首又一首地结伴涌上心头，在心头间发起了少年狂：今夜的星星和古代的星星是同一批星星吗？水池里的星星和大河里的是同一批星星吗？星星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星星们一定会扬起风帆，夜夜航行，去到远方。它们一定有自己的团队，有自己的目标。我们看到的是今天的星星，而明天，一定还有许多星星，路过我们的头顶；后天、后年、几十年后，无穷无尽，一闪一闪，源源不断。生命从哪里来，又将去哪里？生命的价值又在哪里？这千古之问我不知道答案，但我坚信每一个人的生命、每一个动物的生命、每一棵植物的生命、每一种生物的生命都是美的，都值得被珍惜和善待，而每一个生命的个体，都要珍惜和善待生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