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正和

    万物生长、百草葳蕤的夏日，总有些洁白如雪且带奇香的花朵，于眼下这梦幻般的阳光里，淡淡绽放，譬如栀子花、白兰花，当然，还有茉莉花。

    茉莉的花名，本身就透着份诗意。这种由印度传入的花卉，其名来自梵文的音译演化。只是，原本那些诸如末利、抹利、抹厉、没利的字形，怎么看都少了韵味。于是便有文人给其头上添了草，改为“茉莉”，既生香又添韵。

    个人对茉莉花的最初印象，倒非其香，亦不是那雅致的花名，而是它们顽强的生命力。

    记得当年的宿舍楼下，有同事种了一株茉莉。某日，不知主人出于何种考虑，竟将花从盆中倒出，歪在花坛里，只待天灭绝之。然令人惊喜的是，尽管疏于照料，那棵茉莉却依然青翠繁茂。不仅如此，未知何时，枝头竟悄悄冒出了十几粒珍珠似的花骨朵，在小手似围拢的绿叶中垂首含苞。也正是从那刻起，我真正关注起了这可爱而坚韧的生命。

    初孕的花苞，只米粒大小。然没几天，便有穿着芭蕾纱裙般的小花，闲闲淡淡地自油光水亮枝叶端绽出了笑脸。清晨散步时，习习风里扑来淡淡的雅、清清的香，氤氲于溽热空气里，人瞬间便轻快了许多。

    生恐脚步太重，惊扰到它们美丽的梦境，我轻轻走近，用朝圣者的心屏息凝视。但见瘦弱枝干间，那朵朵玲珑剔透的小花，莹薄花瓣层叠舒展，毫不矫揉造作地勾勒出润如玉、白如绢、轻若纱的身姿，清纯莹澈地散落于满目的绿中。宛若一个个亭亭仪立碧水间的白衣仙子，素洁晶莹，纯洁无瑕。

    若说早晨的素白茉莉花，醒目了人的视线，那夜幕中的它们，则步入到生命中至为温柔的一刻。“翠叶光如沃，冰葩淡不妆”，茉莉花的步履与黑夜一致，默默地依着庭院一隅的它们，总是在夜色中漫开清芬的节拍。

    当时的暑日，只要不刮风下雨，每到夕阳西下的傍晚，楼上楼下的同事用凉水泼过院子后，便围坐在花坛旁乘凉聊天。沁凉似水的夏夜，于枝头倾情盛开的茉莉花，沐明月清风，啜天地甘露。因了月色的亲吻，那纤柔莹白的花朵，更不胜娇羞地似雪无瑕，静静地散发着清灵恬谧的美丽。有微风拂过，沁人心脾的芬芳随即扑鼻而来，且缭绕四周，久久不散，撩人心境。

    对于这浸入骨子里，无法用语言来描摹的香，不仅宋人姜燮用“虽无艳态经群目，喜有清香压九秋”的绮丽诗句来予以吟咏，清人江奎更是极为豪情地盛赞道：“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

    该种馥郁芳菲的氛围，令人贪婪地呼吸再呼吸，让一阵阵淡雅的清香，娴静地沁入全身细胞，涤漾了缠绵悱恻的心田。亦使得当时的我，每日必要浸染了一身的茉莉香，才怀着满心舒畅和惬意，上楼睡觉。

    自从搬离宿舍后，再没有夜夜与茉莉花相伴的机会，但它们的素洁与美好，始终缱绻着不染尘埃的流年。后来，终于从花鸟市场相中一盆茉莉，遂欣然将之请到家中露台上。平日里，为之松松土、施施肥、浇浇水，逐渐成了居家必修的功课。

    那茉莉好似也懂了我，竟长得枝蔓繁盛，叶片油亮，每年还能回馈我好几茬期待的香花。瞧着葱茏叶间花开灼灼，就像看到久违的朋友。一时间，岁月的静好、缅想的光阴，共在这漫溯的香韵里，流淌出一曲清浅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