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三江月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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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7月14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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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后的囡

    □俞亚素

    高考前,她和那时的我差不多。一样的辛苦,一样的焦虑,一样的憧憬,一样的迷茫。

    那时,我担心的是做不了城里人。母亲说,只要考上大学,你就可以成为城里人了。那时,我觉得城里人真好啊,干净漂亮的衣服,乌黑发亮的头发,白里透红的脸蛋。可是万一考不上呢?

    她呢?她说高考是为了理想。为了什么理想?说是为了文物修复。她的理想一直在变,不靠谱的有旅行家、美食家、钢琴家、插画家、大明星。靠谱的就是这个文物修复。但我们大人还是觉得不靠谱,又不敢反对她。只说,嗯,好,有理想!有志者事竟成!可是,万一考不上呢?

    高考后第一天,我在干什么?年代久远,忘了。可能回学校估分了吧,然后填志愿,然后回家干农活。但肯定不是在床上渡过的。

    考之前,她无数次从如山高的作业堆里抬起头,揉揉眼睛,向往地跟我说,妈妈,高考后,我要跟我亲爱的床呆上三天三夜,你不许叫醒我!哦,不,我要嫁给我的床。那时,她说什么都是对的。我想,倘若她真要披上婚纱嫁给床,那我也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为床准备一套特制的西服吧。

    高考后第一天,她真的与她的床相拥了23小时,扣除一小时的洗漱、喝水吃饭、上厕所。

    第二天,她就跟床“拜拜”,精神奕奕地说要出去烫发染发。我一时有点懵,随口便拒绝了。她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从今天起,我是个大人了。从今天起,我要享受大人的自由。从今天起,我要体验大人的权利。她一口气说了三句“从今天起”,让我吃了一惊。当年,诗人海子也不过是“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没想到,妞更坚决。

    她威胁我,如果我不同意,她就偏染成红橙黄绿青蓝紫,顶着一道彩虹回家。

    我一听吓坏了,哎呀呀,这青春叛逆期还没结束啊,赶忙妥协,那咱就染个浅棕色?她便狡黠地笑了。当更年期遇上青春期,事实证明,更年期输了。

    然后,第三天,她又做了美甲。回家后,她翘着兰花指,对着镜子,陶醉地说,啊!我真好看!我真是太好看了!我怎么这么好看呢!

    在一旁,老母亲我已经听得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第四天,我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那当然是旅游啊!西藏,新疆,青海,等等。我要走遍中国的边边,她向往地说。

    她爸一听,耷拉着苦瓜脸,囡囡宝啊,饶了你阿爹我一把老骨头吧。西藏,你阿爹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她开始忙着和初中同学高中同学约会。也想去拜访小学老师初中老师,又恐书念得不够好,实在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她说,妈妈,人家回母校那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而我岂不是“铩羽而归”?我横了她一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有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她突然幽幽地说,妈妈,难道这就是退休的日子?人是不是很贱啊,我怎么越休息心里越发慌,总好像在浪费生命。

    就在昨天,她又迫不及待地去完成一项成人的仪式,和几个小伙伴上南京游玩。第一次没有大人的陪伴!

    我已长大,你别总是不放心好吗?整理行李时,她这样安慰我。可是她明明还未满十八周岁啊。在法律上,她属于未成年人。哦不,即使真的成年了,即便她已是七老八十,而年逾百岁的我但凡活着,但凡意识尚存,最最记挂的还是她,依然是她。母女连心呢!

    等南京回来后,她说还要学习爵士舞,还要重拾钢琴梦,还要画几幅画练练手,还要去哪里打份暑假工,还要……

    哎,终于还是长大了!我又不舍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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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