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伟

    一位朋友说，他对雨天情有独钟。因为做农民的时候，他的生活是“晴耕雨读”。终日为了糊口忙碌，整个人被生活绑架了一般，只有雨天是属于自己的。雨天，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读书，老天爷让人歇着，谁也说不上啥来。他读书写作，心安理得，觉得是老天爷看他辛劳，给他放了个假，于是便有了美妙绝伦的雨天时光。

    北方的雨很善解人意，朋友说的雨天之趣，我感同身受。如果说过日子张弛有度、疏密有致，那么雨天就是惬意的放松时刻，是疏疏散散的缓慢时光。即使如今的工作不受天气影响，一到雨天我也会产生偷懒的心理。在我看来，雨天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享受一段安静而轻松的时光。

    记得小时候，雨天父母不用下地干活，孩子们也不用被揪到田里帮忙，一家人安心“歇雨工”。歇雨工是老天爷的恩赐，相当于小小地赦免了一下终年劳作的农民。屋外雨声连绵，屋内温馨弥漫。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聊往事，谈谈未来。我和妹妹坐在窗前，看院子里雨滴落下溅起的水花，看花花草草在雨中倔强地挺立，看屋檐下雨滴串成了线。我忍不住背起了刚学的古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现在想来，那样的场景是对一个孩子的诗意启蒙，只有闲暇时刻，人才会关注到心灵层面的美感。

    有时雨越下越小，眼看就要放晴了，妹妹急得背起了课文里的句子：“雨，下吧，下吧，我要长大！”我也跟着她大声喊：“雨，下吧，下吧！”父亲打趣说：“晚上下雨白天晴，气得懒汉肚子疼。”这句俗语是嘲讽懒汉的，可特别符合我当时的心理，真怕天晴了又要忙碌起来。还好，小雨一直下，时光依旧慢，日子依旧长，一切都如心中所愿。

    雨天，有时母亲会招呼一家人包饺子吃，那样的场景特别像过年。好几次雨天，我都疑心是新年早早到来了。母亲头上披着一个尿素袋，冲进雨里，去小菜园割韭菜。雨天割韭菜颇有点杜甫“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的诗意，当然雨天一般都是夏季，而且也并非夜雨，但传达出的意趣是相同的，就是那种烟火人生中的小惬意、小欢喜。母亲披一身雨水进屋，一股韭香顿时弥漫开来。母亲感叹说：“外面的雨下得不小呢！”我听了母亲的话更安心了。紧接着，择菜、洗菜、炒鸡蛋、和面、擀皮、包饺子，一家人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韭菜鸡蛋馅饺子端上桌，美美地吃起来，任凭屋外风雨连天，家的温馨味道酝酿到最为浓稠。

    雨天之趣，还有很多呢！妹妹喜欢在雨中蹚水而行，她说，这水从天上来的，弄湿了衣服也开心。我喜欢雨天看书，一到雨天，感觉书上的每个字好像都被美颜了一般，读起来特别有感觉，可能“湿意”也能带来“诗意”吧。我还喜欢在屋檐下看雨，看大珠小珠滚落而下，看雨点时而密集时而稀疏，有时清凉的雨丝会飘到肌肤上，格外舒服。有时躲在窗子底下听雨也不错，到底是少年听雨，听到的是趣味。“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虽然我的家乡没有梅雨季，但雨后的蛙声一片也是一道风景。

    或者，雨天美美地睡上一大觉。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你进入浅梦，一颗心慢慢变得安然、自在、清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