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武军 近日因写书上网查资料。忽然发现洪迈《夷坚志》中有一篇《懒堂女子》。这篇志怪小说的男主角,正是大名鼎鼎号“懒堂”的舒亶。 舒亶字信道,慈溪大隐(今属余姚)人。年轻时到明州城,求学于“庆历五先生”之一的楼郁。24岁中进士。他积极参与王安石变法,成为坚定的新党后辈,升任御史中丞。后罢官,居乡18年。62岁时又被起用,因开边功任龙图阁待制。第二年在军营中病逝,赠龙图阁学士。 舒亶一生最为人非议的,便是“乌台诗案”。元丰二年(1079),湖州知州苏轼上谢表并上诗三卷,讥讽朝政。身为御史的舒亶和御史中丞李定等弹劾苏轼。苏轼以诽谤新政的罪名被捕,押入御史台审问。因御史台内遍植柏树,又称“柏台”。柏树上常有乌鸦栖息筑巢,乃称“乌台”,所以此案被称为“乌台诗案”。苏轼几陷死地,终因文名太高,后被特赦开释,从轻发落,贬黄州团练副使。 舒亶身材魁梧,性格刚直,博学能辩,甚至有些执拗。元丰六年(1083),御史中丞舒亶被罢官,租客舟东归,回到家乡明州。舒亶在月湖边的家叫“懒堂”,也是他的读书堂。他在一首咏月湖松岛的诗中说:“岁晚何人同寂寞,水西我有读书堂”。他寂寞地居乡里18年,生活贫寒,靠教书授徒为生。 清代著名的史学家全祖望,家在月湖烟屿,于懒堂很近。他的《鲒埼亭集》有一篇《懒堂记》,说舒亶是楼郁高足,所学本属正道,却竭力为难苏东坡,真是可惜。因此我们家乡不尊舒亶为前辈,懒堂这样的故迹也很少有人称道。即使这样,“中丞之文采则不可掩”。 舒亶有文集百卷,诗词空灵大气。“巷陌随桥曲,闾阎占水穷。郡楼孤岭对,市港两潮通。”他描摹家乡山水的《四明杂诗》,写尽了明州城的特色。舒亶曾求教于“庆历五先生”之一的王说。王说将自己在桃源乡泥峙堰下的旧宅“酌古堂”改建成书院,讲学乡里达30余年,人称“桃源先生”。王说逝世后,舒亶写下一首十分感人的挽诗《哭桃源先生》:“三月桃花路,先生安在哉。青衫尚颜色,蜂蝶已成埃。白鹤山云静,金鸡洞锁开。神游追不返,孤隺自崔巍。” 洪迈虽官至端明殿学士,但是对“子不语”的怪力乱神却情有独钟。除写了著名的文史哲艺笔记《容斋随笔》外,晚年又著志怪小说集《夷坚志》。《夷坚志》为宋人志怪小说中篇幅最大,原有420卷。后散佚,只剩下206卷,不到原书的一半。幸亏《懒堂女子》这篇尚存,为宁波留下一个奇妙的舒亶故事。 《夷坚志》一直没买。因这篇《懒堂女子》,便去孔夫子旧书网购得《夷坚志》。一部全四册,中华书局1981年10月第1版,原价6.1元,现价260元。 书第四册中果然有《懒堂女子》。故事开头便说:“舒信道中丞宅在明州,负城濒湖,绕屋皆古木茂竹,萧森如山麓间。其中便坐曰‘懒堂’,背有大池,子弟群处讲习,外客不得至。”舒家宅院靠着城墙,濒临月湖。宅院中有一座厢房,名叫“懒堂”。舒家子弟在这里上课学习。 一个中秋佳月,舒亶正在读书。忽见女子揭帘入家,素衣淡妆,举动妩媚。女子对舒亶说,慕君子少年高致,愿与他相好。相从月余,两人情好愈密。舒亶常恍惚如痴,家人发现异常,写信告诉小溪朱法师。女子面容惨戚,说朱法师坏我好事,我们因缘尽了,呜咽着和舒亶告别。朱法师到舒家,知是鳞介之精作怪。就借来僧寺一巨锅,煎油二十斤,在大池边焚符檄施法。不久池中竟浮出一只大白鳖,像被钩着向油锅爬去,自己投入锅中,糜烂而死。看的人都惊恐流汗。 《夷坚志》中许多故事都是有人向洪迈讲述的。懒堂女子的故事,是民间传说、文人编造,或是洪迈虚构?不得而知。一直以为明初瞿佑志怪小说集《剪灯新话》中的《牡丹灯笼》,是最早的一篇月湖故事,现在看来,《懒堂女子》应该是最早的。这么个魁梧峻厉的舒中丞,年轻时竟演绎出人怪恋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悲剧,令人大感意外。 不知全祖望有没有读到过洪迈的《懒堂女子》。他住在月湖烟屿,时常会经过懒堂故址。古木茂竹都已无存,故迹掩映在一片明瑟可爱的波光水影之中,想必令祖望徘徊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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