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鹏 西泡院,是故乡小镇西北方向的一个小湖(东北话叫“水泡子”),由于水域面积狭小,如同一般人家的院落那么大,镇上的人们都亲切地称小湖为“西泡院”。 西泡院是镇上唯一有水的地方。 在一望无际的东北大平原,除了几条纵横南北西东的大江大河,其余的土地大多被农田、森林、牧场和集镇所覆盖,像样的湖泊是不多见的。 这就奠定了小镇居民对西泡院的浓厚感情。因为大家知道,一个地方如果没有水,就缺乏灵性和生机。尽管嫩江干流距离小镇不过几十公里,脚下也是松嫩平原最肥沃的腹地,但还是更加依赖于西泡院的滋养,从心里把她当作“母亲湖”。一年四季,春夏秋冬,西泡院是小镇居民的常态化“打卡地”,对她的依赖就像母女一般。 湖的周围是一片尚未开发的田野,夏天来临,就会高矮不齐地生长很多植物。家里养猪的人,都会挎着竹篮,到这里寻找一种叫“芹麦菜”的野菜。 它的叶茎不高,藏在各种植物当中不显眼,需要蹲下来仔细寻找,找到后连根拔起,放进竹篮,不一会就可以采满一篮子的野菜。我曾偷偷尝过这种野菜,牙齿嚼烂后,一股苦涩的味道钻进喉咙,急忙吐出来,但苦味半天还在嗓子里打转。没想到人不吃的东西,却成为猪猪们喜欢的美食,看来大自然设计的食物链确实有道理。 除了这种“芹麦菜”,西泡院湖面上漂浮的一层水草,也是喂猪的上好饲料。曾经陪着母亲来过几次西泡院捞水草,由于年纪小,我坐在岸边等候,母亲穿上水鞋水裤下去打捞。打捞上来的水草,需要控干水分,带回家切碎,再喂给猪吃。每次跟母亲来捞水草,我都未免对家里的老母猪表示羡慕,镇上就这么一片水洼,竟然是猪饲料的主产地,而属于我们小孩能吃的东西却寥寥无几。除了一种叫“甜甜”的野生甜果以外。 “甜甜”果的直径大约一厘米左右,未熟的是绿色,熟透的呈深紫色,含在嘴里,轻咬一口,甜汁四溢。这种小野果往往集中在一片区域,每棵秧苗上结满一串,可以让我们一动不动地吃个够。如果吃不完,还可以用塑料袋装一些回家吃,也算是大自然赐予镇上小朋友的礼物。 到了秋天,是丰收的季节。西泡院被金黄的庄稼地包围着,如同一位被宠溺的公主。一根根高挑细长的玉米秆,挥舞着饱满的玉米穗,讨好着这块同样富有生机的水面。人们在自家地里聚精会神地收割,额头挂满了汗珠,却被秋风统一收集,轻轻地放进西泡院的水里,用来挽留住她日渐干涸的肌体。别看她的体量不大,但对于这肥沃而辽阔的黑土地来说,每一个轮回的收获,没有她还真不行。这一点,镇上的人们十分清醒,西泡院浇灌着黑土地,也积蓄着他们的希望,在他们眼里,这不是一个小小的水泡子,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海,包容和庇佑着淳朴的人们,让人们在宁静的日子里得到快乐和满足,衍生出新的希望。 下雪了,西泡院在极寒天气的“淫威”下,凝固成了一个整体,甚至被漫天大雪所掩埋。但她却无声无息地承受着,把心中唯一一点热量小心储藏,等待春暖花开的时节再次绽放。即使如此,西泡院也没有忘记我们这些小朋友。你看,她唤来凛冽的寒风,把压在身上的积雪吹走,仔细地整理了冰面,给我们学习滑冰提供舞台。镇上的小朋友有的带着冰刀,有的带着冰车,有的带着单梯,相约来到冰面,顶着寒风,开心地滑行。不一会,大家的额头上那些热气腾腾的汗珠遇到冷空气迅速凝结,化作两条洁白的眉毛,镶嵌在红扑扑的小脸上,可爱极了。 西泡院见证了镇上的悲欢离合、家长里短、喜怒哀乐。 张家的姑娘考上省城的大学走了,李家的儿子成为化工厂的正式工人,刘家的大姐闹离婚,自己去了南方,于家的大哥酒后骑摩托开到沟里身亡……小镇老了,街道房屋一直以来就没啥变化。西泡院也习惯了这样的环境,陪伴着小镇,跨越千禧,迈进了新世纪,也陪伴着我度过快乐的童年,见证着我离开家乡,去远方寻找梦想。 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西泡院还在不在了?镇上的小伙伴都去了哪里?或许人世间最纯真的情感都在童年,如果说想念,童年世界里的一切,一定是最值得想念的。 我也大概懂了,怪不得人们把故乡叫做原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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