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红 “向各位长辈宣布一个信息,我要去吉林长春读书啦!”当侄女在群里发布这个消息时,一直沉寂无声的家族群里顿时激起了阵阵涟漪。 母亲是最晚一个得知此消息的,感觉天要塌下来的老太太顿时慌了神,连忙打电话给我。碰巧那天我正好有会,手机设置成了静音,心神不宁的老太太隔一会儿就来个电话,当我拿起手机时,未接来电显示竟有十来个。 “这么远的路,男孩倒无碍,小姑娘家的万一生病或被人欺侮了,那咋办啊?”当我将电话回过去时,老太太絮絮叨叨地给我说道着,言语间竟有些许的哽咽。 “妈,国内还是挺安全的。别急,晚上下班我去趟弟弟家,问问情况。”我在电话里安慰道。 我理解母亲的心。侄女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和母亲感情很深,高中阶段即使学习再忙,每周她还是会不定期地给母亲打电话问好。她每个寒暑假都会买些老太太喜欢吃的糕点,一个人转乘两班公交过去看她。 下班后我买了水果赶去弟弟家,由于昨晚一夜未眠,弟媳一脸憔悴。 “就没其他法子了吗?”我问。 “两条路可走,要么复读重新考过,要么按照填表录取的志愿就读,雯雯(我侄女)说不想复读了,那只能去东北了”,弟弟挠挠头皮无奈地说。 而一旁的侄女却一脸兴奋,忙着在手机上做攻略,不时还在本子上记着要带去的必备品。 临近开学,我开车送弟弟一家三口去机场,母亲拉着侄女的手嘱咐个不停,小姑娘却不屑母亲的恋恋不舍,对母亲说:“奶奶,又不是生离死别,我是去读书哎!您放心,到学校后我会给您打电话报平安的。”随即挥手上车和母亲“拜拜”了,全然不顾老人家那担忧的目光。 那神情活像当年任性的我。 那一年,18岁的我抱怨母亲将农转非的指标转给小弟,内心怨恨母亲、抵触母亲,赌气要去县城打工。拗不过我的犟,母亲只得让父亲陪我去。其间父亲来看过我几趟,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我得知母亲对我的牵挂,说那天我走时,母亲站在家里那只盖了一层半的屋顶上,一直看着我渐渐远去。我沉默不语,默然思之。三个月后回家见到头发凌乱、不停地用双手捶打腰板的母亲时,心中的坚冰开始慢慢消融,我羞愧地走上前,请求母亲的原谅。母亲拍拍我的肩,欣慰地笑了。 曾以为,目送仅是一种离别,殊不知,目送更是一种心灵的煎熬。诚如我三年前送儿子出国,临行前小姑对我说,嫂子,哲哲(我儿子)上飞机时,你肯定会哭的。当时我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的,两年时间很快的。办完登机手续,临上机前,目送儿子那远去的背影,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于是在微信上和儿子聊天成了我们一家人的保留节目。他爸爸喜欢视频聊天,说这样就可以看到儿子,实在,而我喜欢语音聊天,接收信号好且随意。在微信里,儿子会和我们聊同学之间的趣事、聊自己烧饭时的窘劲,也聊下步工作的压力和困惑。尽管联系频繁,但人居国外,对孩子的思念和担忧还是时时占据我们心头。有时一连几天联系不上孩子时,我担惊受怕,甚至辗转反侧夜不成寐,总会想些七七八八不好的事,直至儿子学成平安回国,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回老家看到日益衰老的母亲,走上母亲曾经站过的地方,我能体会到母亲目送我时的辛酸。每次开车返城,她总要在我的后备箱里放些她自己种的蔬果,并挪动不太灵活的双腿坚决送我上车。车子开动,转弯的瞬间我从右侧的车窗玻璃中,看到母亲还在凝望着转弯的路口,似一尊雕塑在翘首守望。此时此刻,耳边不禁回荡起台湾作家龙应台《目送》中的那句话:“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莫名间忽然有了些许的伤感,我的眼里瞬间有一种湿湿的东西盈满眼眶。 趁现在眼睛还看得见,趁还来得及回头,趁熟悉的身影还在,匆匆人生路上,我们不妨多几次这样的目送与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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