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伟

    有一件事，让我忽然间成为母亲心中一座可以依靠的山。那年，母亲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困境。母亲是他们那个大家庭中的长女，所以凡事总想拿主意，可大家都有私心，没人听她的。在赡养外祖父的问题上，母亲提出了一个方案，遭到所有人的反对。母亲因此与我的舅舅和姨闹得很僵，她的一片好心被当成了别有用心，家里的亲戚们把母亲孤立了起来。

    那段时间，母亲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动不动就哭天抹泪，说自己白当这个大姐了，没有一点威信，真是没出息。我心里清楚，母亲家族中的事本来就很复杂，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很难统一起来。有一天，母亲当着我的面哭了起来，她抽泣着说：“我真没受过这冤枉气！唉，人活着怎么这么难呢……”母亲已然苍老，白头发好像又多出来许多，她的表情非常痛苦。我看着母亲的眼泪顺着她满脸皱纹的脸流下来，突然非常心酸，忍不住把母亲拥在怀里，像安慰孩子一样轻声说：“妈，别怕，有我呢！”我长大后，很少与母亲有亲昵的举动了，母亲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顺势靠在我的肩膀上，真的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母亲老成孩子了，我与母亲的角色开始颠倒了。记得小时候，我受了委屈大哭起来，母亲总是柔声哄我：“乖，别怕，有妈呢！”如今，我不由自主地说了句“别怕，有我呢！”就是这样一句话，让我觉得自己突然间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保护母亲。而母亲呢，也一定有同样的感受。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情绪平复了很多，也不再哭了。

    我对母亲说：“妈，你放心吧，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会办妥的。”后来，我逐一看望了几个舅舅和姨，他们都很疼我，我与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沟通起来很容易。经过我从中协调，他们都理解了母亲，还买了营养品来看望母亲。大家族的人又和睦起来，其乐融融，母亲的情绪很快就好了。

    事后，母亲对我说：“多亏了你呢！”那次的事，我也非常有成就感。我发现从那以后，母亲越来越信任我、依赖我。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喜欢找我倾诉一番。我还发现，她有时会像个孩子一样，在我面前撒撒娇，或者耍耍赖，让我哄她。

    我偷偷对老公说：“我妈这个人呢，越来越脆弱了，像个小孩。”老公说：“这就对了嘛，都说‘老小孩儿’，老人都像孩子似的，要哄着呢。”

    不久前，母亲要做一个小手术，我帮着在医院里忙前忙后。手术前，母亲一个人在病房里闷着，情绪很不好。但只要她见到我，眼睛立刻就亮了，总对我说：“你不要出去了，在这里陪着我，要不然我的心里慌慌的。”我说：“妈，我忙完了会寸步不离地陪着你。别怕，有我呢！”母亲听了，开心地笑了。她进手术室之前，虽然躺着，却使劲用眼睛找我的影子。我赶紧跑到她身边，紧紧攥住她的手说：“妈，别怕。”她点点头，带着笑容去手术。

    “别怕，有我呢！”每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就会涌起一种温暖又神圣的感觉。母亲老了，我愿做一座伟岸的山，让她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