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飞月

    白露前后是江南最舒适的一段时光。此时，秋光清浅，金风微凉，适穿薄衫或长袖衣裙，令人从里到外都深感轻松，像喇叭花，顺便还带着一丝喜气洋洋。

    逢此时，得闲的杭州人会约上三五好友，去西湖边那些葱郁的山林中走一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或在满觉陇、梅家坞的那些高大桂花树下喝喝茶、聊聊天，尽享这良辰美景。此时，如若桂花也恰巧开了，那便更是锦上添花，惬意至极。

    喝茶是杭州较为常见的休闲方式。此时喝茶，宜喝桂花龙井，享受春叶秋花相遇所带来的浪漫与香醇。但也有些老茶骨会在此时惦念一种特别的茶——小秋茶。

    小秋茶，即秋天所采的茶。

    茶树在暑天的高温笼罩下会停止生长。而到了白露前后，气温适宜时，则又开始萌芽长叶。这时，有些茶农就会将其采来做秋茶喝。一般的，人们把白露节气前采的茶叫早秋茶，把白露到十月上旬这段时间采的茶叫晚秋茶。也有人独把白露节气间采的茶叫白露茶或秋白露。民间有“春茶苦，夏茶涩，要好喝，秋白露”的说法。对于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偏好。春茶香嫩是公认的，但这并不妨碍有人也喜欢口味醇厚的秋茶。

    春茶娇嫩鲜香，产量大，这是春茶得以被推崇的原因。夏天其实也有茶，但夏茶一般较为苦涩，极少有人采它喝它。秋茶是经过烈日经过秋雨后的茶，有一股独特的甘醇味道。喝秋茶，就像与一位有阅历有见识的人交流，得到的是更深刻的感受。喜欢喝秋茶的，一般也都是懂茶的人。

    先生有位朋友，其妹嫁在杭州满觉陇村，家中有茶园。春上，我曾从她那里购得一斤明前龙井，半斤送了父亲，半斤留做自己喝，感觉甚好。秋风起时，我又问她：家里有没有采秋茶？她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先来一个惊讶的表情：“咦，你还知道小秋茶？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有这茶哦。”我得意地冲她笑了笑。

    后听友妹讲，现在的龙井新品种是不采秋茶的，但原来的老龙井茶树，其秋茶却是非采不可的。秋茶若不采，茶树生长势必要消耗掉很多养分，会影响来年春茶的产量。但秋茶卖不上价钱，所以大家一般都不折腾着去炒制，即便采了，也都顺手丢掉了。只有那些喜欢喝秋茶的人家，才会弄一些回来，手工炒一炒，留着自己喝或送朋友。

    对于秋茶，明代的钱塘茶人许次纾在他的《茶疏》专著中说：“往日无有于秋日摘茶者，近乃有之。秋七八月重摘一番，谓之早春，其品甚佳。”

    龙井秋茶除了可以按照春茶的方式炒制成绿茶外，还可以揉成红茶。“绿茶清肠，红茶养胃，多喝秋红茶对身体有好处。”曾有老茶农这么讲。

    每年桂花开时，我也常去满觉陇赏桂。在那金灿灿的桂花集市上，曾遇到一位老婆婆。她安静地坐在路边卖茶，你问她，她才讲话，而且还是方言，令人听得有些吃力。我看了看那茶，品相也挺好，但价格却很便宜，没敢买，以为那是陈茶。现在细想，那未必是陈茶，而极有可能是小秋茶。

    茶，本身就是有些玄妙的事物，有人喜欢春茶，有人青睐秋茶。给那些没有特定喜欢的人解释一种茶，怎么说似乎都不合适。家住满觉陇的老婆婆每年都见大量游客，想必已深谙其道，故而，她对自己的茶不做过多推介，只是坐在路边等——等知音，等懂它的那个人。

    小秋茶，其实是茶树上的最后一抹青，采罢，秋也便深了。茶树们也该准备准备，酝酿下一场轮回了。白露节，喝杯小秋茶，像是为这一年的青绿茶事打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