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飞月

    江南水乡，水多，桥也多。

    我居水乡良渚。闲时，喜去水边看桥，看那些从时光深处走来的桥。

    水乡的桥多古老，骨是石骨，风是古风。一座座像历经沧桑的长者，长年不语地坐在河上，深邃而又神秘。

    在古代，要想建造一座坚实的桥，最好选用石料。先请桥梁匠人把桥设计好，然后将石料切割成合适的尺寸，通过巧妙的构架，进而搭建出安全耐用而又美观的石桥来。这些石桥，又像一枚枚或精致或古朴的印章，印在长河碧波及粉荷翠叶间。画龙点睛似的，构成了江南水乡画的眼。

    水乡古桥上，还经常攀附着一些藤本植物。有些藤本植物很聪明，喜欢依附古老的事物，因为古老即意味着安全、长久、可靠。所以，判断一座桥是否古老，你还可以看它们身上有无这些藤本植物，如薜荔或络石。

    有年春天，我在良渚的杜甫桥桥头，看到了一千万架白色的“小风车”。那其实是络石的花，络石又叫风车茉莉，因它开的花像小风车，而且还很香，它们让一座老桥，历经沧桑依然散发着馨香。

    而在良渚港的折桂桥上，则覆满了薜荔，薜荔那郁郁葱葱的枝蔓将折桂桥衬托得很幽深。关于这些薜荔，我其实一直是好奇的，折桂桥桥岸为石块水泥所砌，桥下是水。你说，喜欢古建筑的薜荔是怎么找到这座古桥，又是怎样扎根生长的呢？真是奇怪。

    水乡的桥多有高高的拱，因为要走船。拱越高越大，说明此处走的船也越大，且多。故而，你还可以根据一座桥的桥拱情况推出此地曾经的繁华程度，比如京杭运河上的拱宸桥、广济桥，你可以把它们看作江南曾经的经济之门。

    相比之下，良渚港上的折桂桥则小得多。然而，别看它小，却是长者，因为它是从宋朝一路走来的。

    折桂桥有三个拱，说明当时河上船只繁多，需要三个过桥道。这三个拱呈半圆形，使得桥和桥的倒影形成了一只噙着盈盈碧波的大眼睛，十分生动。

    俗话说日久生情，那么，一艘船若每天都在一座桥的眼睛里进进出出，这座桥会不会对它生情，会不会惦念它的安全、它的暮归？这样想时，整个河流仿佛都温柔了起来。

    位于水乡村子里的桥，常被叫做某家桥。有时觉得，这桥像是留守在村中的媳妇似的。男人划着船出门打鱼去了，桥就守在河上，看着他们远去，等着他们归来。天长日久之后，桥的名字，也就成为村庄的名字。比如夏家桥，桥和村是一个名字，说明桥比村庄古老，且在村中占有重要地位。

    水乡桥的桥面多由青石板铺成。青石板结实，但由于风霜雨雪常年的侵蚀与无数鞋底的反复打磨，它们现已有了包浆，光亮润泽。站在上面，就像站在一本历史书上，站在一条时光隧道上……有凝重感。

    有些桥的桥上还有漂亮的栏杆与精美的花纹，那些都是造桥人的心思。桥不但要实用，还要好看。造桥人知道桥会比自己走得远，常将桥的建造情况刻在它身旁。可惜，这些字迹多已被岁月的风雨涂抹得无法辨认，于是，桥的身世就显得扑朔迷离起来，比如折桂桥。

    折桂桥又叫马家桥，但无论哪个名字，都像一个谜语，让人想知道谜底。

    现有资料表明，折桂桥始建于宋朝。当时，它是杭州城至南京陆路交通的必经之道，杭州北郊之咽喉。那么，南宋前后的杭州考生们进京赶考，是不是都要经过这座桥？杭州在北宋及明清可都是出过状元的，他们是否走过折桂桥？不得而知。风一阵一阵地吹来，不知从河上从桥上吹走了多少故事，最后，只给我们留下了谜之语。

    站在一座古桥上，看河上的水不停地流淌，感觉像站在时光之舟上，思维一会儿飘向过去，一会儿飘回现在……

    水乡的桥，是河流的盘扣，扣着两岸；水乡的桥，也是时光的褡裢，搭着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