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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著名文人画家富冈铁斋(1837-1924),于1914年绘制一对《阿倍仲麻吕明州望月图》屏风,如今已成为日本重要文化遗产。 |
阿倍仲麻吕是唐代中日友好往来的象征,历史教科书中提到的唐代日本人,只有阿倍仲麻吕一人。他入唐的时间是开元五年,即公元717年。直到770年去世,他在唐朝一共生活了53个春秋。作为留学生的阿倍仲麻吕,初来时年仅十六七岁。阿倍仲麻吕来唐后,取汉名为“朝衡”(亦作晁衡)。他在长安入太学,在唐任官,度过了辉煌的一生。阿倍仲麻吕在日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天宝十二年(753),阿倍仲麻吕被允许回国,在离开长安前,好友王维、包佶等分别作诗送行。这时,阿倍仲麻吕也写了一首诗(见《全唐诗》): 衔命还国作 朝衡 衔命将辞国,非才忝侍臣。 天中恋明主,海外忆慈亲。 伏奏违金阙,騑骖去玉津。 蓬莱乡路远,若木故园邻。 西望怀恩日,东归感义辰。 平生一宝剑,留赠结交人。 然而,不幸的是,阿倍仲麻吕所乘的船并没有到达日本,漂泊到了安南驩州(今越南义静省荣市)一带,上岸后遭到当地土著劫杀,“同舟遇害者,一百七十余人,仅遣十余人。”(见《古今和歌集目录》)仅有遣唐大使和阿倍仲麻吕等十余人幸免于难,后辗转返回唐朝,最终在长安度过一生。这之前,李白得到消息,传闻晁衡遇难,悲痛万分,赋诗一首,以示悼念。 哭晁卿衡 李白 日本晁卿辞帝都, 征帆一片绕蓬壶。 明月不归沈碧海, 白云愁色满苍梧。 然而,在了解日本遣唐留学生阿倍仲麻吕作诗与交友的同时,我们还发现社会上流传着另一首诗。该诗标题为《望乡》(还有题为《谢太白》),被认为是晁衡所作: 卅年长安住,归不到蓬壶。 一片望乡情,尽付水天处。 魂兮归来了,感君痛哭吾。 我更为君哭,不得长安住。 不仅如此,近年来,许多报刊杂志也刊登过这首诗,多称阿倍仲麻吕大难不死,回到长安后,看到李白为他写的悼亡诗,感慨万千,也写下著名诗篇《望乡》作答。 既然是阿倍仲麻吕写的诗,也应称之为唐诗。那么,如此重要的诗词,怎么不见史料记载?遍览各种史籍,比如两《唐书》和《全唐诗》《全唐文》,以及相关的日本古代典籍,均不见此诗。无史为证,便是最大疑点。 回过头来再欣赏一下这首所谓的《望乡》,看看有无其他可疑之处。 其一,首联第一句:“卅年长安住”。 阿倍仲麻吕是开元五年(717)十月一日到达长安的,踏上回国之路是唐天宝十二载(753),此时的阿倍仲麻吕约52岁,在长安生活了36年。抛开“卅年”这种大约数的表达方式,仅从历史事实来看,他不是“卅年长安住”,而是住了长安卅六年。 其二,首联第二句:“归不到蓬壶”。 这一句,显然是为呼应李白的“征帆一片绕蓬壶”而作。李白的“蓬壶”指的是古来传说中东方大海上的仙岛,“绕蓬壶”,是说朝衡在海中经过蓬壶后,抵达日本,蓬壶本身并非特指日本。而阿倍仲麻吕的“蓬壶”,则以“归不到蓬壶”的方式表述,他的“蓬壶”指的应该是最终目的地日本国。此“蓬壶”似乎非彼“蓬壶”。 其三,再看颔联和尾联:“魂兮归来了,感君痛哭吾。我更为君哭,不得长安住”。 “魂兮归来了”过于口语化,像是白话诗,和其他几句的雅正语言风格不一致。此外,该诗的韵脚平仄互押,基本不合规定。最后一句,阿倍仲麻吕返回后,他与李白未能见面,李白“不得长安住”,因此“我更为君哭”,这种写法略感直白生硬。 总之,因为有李白的《哭晁卿衡》,再给他配上一首阿倍仲麻吕的唱和诗,看似合情合理,但该感情表露过于直白,写作手法平庸,很难想象是阿倍仲麻吕之作,这与王维所赞扬的“成名太学,官至客卿”的晁衡不相匹配。反之,阿倍仲麻吕作的汉诗,引经据典,功底深厚,词语顺畅,意境深远。笔者认为,当今社会流传的所谓《望乡》,并非阿倍仲麻吕所作,是一首伪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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