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钦儿 疫情期间宅在家里,网购的发芽机派上了用场。我喜欢观察种子发芽的过程,见证植物的生命奇迹,特有趣。 按照说明书步骤,我事先将豆子用清水浸泡了一天一夜,泡了四种:绿豆、黄豆、豌豆、扁豆,各一小把。萌芽有先后,成长有快慢。最先破皮发芽的是绿豆。我把这些急着萌芽的豆子小心捞出,平铺在发芽桶的栽培格上,准备水培。卖家当时还送了一个加厚的塑料网格,说是增压板,嘱咐我压在种子上面。过两天,我揭开桶盖,增压板被一丛豆芽高高顶起——还真压不住它们。当然,也有“漏网”的,有一两根豆芽颇具见缝插针的本领,它们从增压板的网格缝里钻了出来,细细长长的,孤傲地冒着尖。那些被压住的豆芽们,则一个个长得白白胖胖、粗粗壮壮的。 初生的芽菜嫩黄嫩黄的,两片胚叶像乳雀的雀舌,从张开的豆瓣中间伸出,似要渴饮甘露。这时候,底下的根须受了芽叶的召唤,拼了命地向桶底伸探——那里有水源。它们真的是在渴饮呢,虽然没有“咕咚咕咚”声,但注满的贮水桶,只一天时间就少去了三分之一。这些水都被根须们吸走了,运送到那些白白胖胖的茎秆上,使它们晶莹透亮,水灵得要渗出水来。 有个词叫“见风长”。果真如此,豆子放在密闭遮光的桶里,长成娇嫩可人的豆芽菜,一旦挪到阳光底下,风一吹,它马上疯狂吐绿,生出根系,舒展叶片,长成豆苗就不能吃了。仅因为每天换一次水,这些豆芽就逮着那么一瞬间的机会,见到光,沐了风,胚叶很快变绿——它们异常兴奋,抖擞精神,试图疯长。我很快把桶盖盖上,用罩布捂严实,狠心地挡住风和光,让豆芽们在漆黑中摸索生长。谁的生命不是一个摸索的过程? 豆芽的生命只经历了短短三天,收割的时机到了。我从发芽桶里取出栽培格,豆芽菜直挺挺地插满了网格,密密麻麻,没有一根倒着个儿,也没有一个网眼是空着的,看来它们都在黑暗中较劲——别小看植物,生命之间的竞争都很激烈。更卖力的是那些根须,我费了好大的劲,像拔草一样才将它们从网格中拔出。那直立的主根系上,又旁生出许许多多小根须,彼此交缠,牢牢地扣住网格。水里空空荡荡,没有土壤可以附着,它们借助相互之间的力量共生,抱团生长,这是它们直立不倒的缘故。拔出来,发现那些根须比茎叶都要长,原来市场上卖的都是施了化肥和除根剂之类的。 根须完成了它们的使命,掐掉,绿豆皮拣出来,淘洗干净,豆芽菜清清爽爽了。以前在工厂上班时,有个本地厨子,老是买来一些市场上挑剩的死鱼死虾红烧给工人吃,有些都发臭了。有一样素菜他也经常做,一块钱一份,倒也便宜,但炒得清脆爽口,特别好吃。他用粉笔在每天的小黑板上认真地写着菜品名:翡翠银芽,其实就是韭菜炒绿豆芽。仅因为这个颇有些诗意的名字,我对他原本的厌恶又打了一些折扣,心里原谅了他三分。 其实豆芽菜原本也有个诗意的名字,叫“如意菜”。古人赞誉它是“冰肌玉质”“金芽寸长”“白龙之须”,豆芽的样子又像一把如意,所以人们又称它为“如意菜”。 豆芽菜原本就是百姓家里的小菜,只宜素炒。今日收获了一拨自培的豆芽菜,让我有些得意,遗憾的是少了一把翡翠绿的小韭菜,它本是“银芽”的绝配。只得临时就地取材,我决定来一盘“素炒三丝”。黄瓜、胡萝卜刨丝,与绿豆芽一起,入油锅大火翻炒三两下,撒少许盐,其余作料皆省掉,一盘颜色分明的“素炒三丝”上桌了。想着南宋文人林洪的《山家清供》里对豆芽菜也有辞藻华丽的描述,我愈发觉得我这盘菜貌似是从书房里端出来的,吃着吃着不仅吃出了舌尖上的风雅,还吃出了一个文人的田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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