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

    微雨过后的清晨，最适宜在校园漫步。

    操场上，靠着东边围墙的地方，几行整齐的菜畦上，不同品种的秋菜籽已经下种，新的绿意正争先恐后地冒出，有的疏疏朗朗，似几簇星星闪亮其中，有的挨挨挤挤，如一抹绿绸覆盖其上。

    秋已来临，但夏的作物还有些许的留存：几株东倒西歪的秋葵秆上，五六朵嫩黄的花、三四颗坚挺的果，还在孤傲地展示其优雅的风姿；一架七零八落的竹棚间，原先隐于藤蔓中未被发现的丝瓜，此时正在枯叶丛中倔强地歌唱其曾经的辉煌；旁边那被高温酷暑憋闷多时的扁豆藤，仿佛突然之间能量大增，正毫不吝啬地将成串成串紫色油亮的豆荚，挑上高昂的枝头。

    匍匐一地的南瓜藤，在东南边的角落里，努力张扬着那硕大却已略显疲惫的金色雄花，透过那些耷拉着的瓜叶的缝隙，那些水灵灵青绿色的小南瓜，依然透出其清新可人的生命气息。

    夏去秋来，这些熟悉的作物，该萌发的已经萌发，想炫耀的还在炫耀。唯有东北角落里那层层叠叠的深绿色的番薯藤叶，依然不动声色地孤独地葳蕤着，没有鲜亮的色彩，没有艳丽的花朵，也看不到令人眼馋的果实，从夏天一路走来，默默而又自信地迈入秋的大门。

    它是引不起人们对它的关注的。即便如我，一个对花花草草有着特殊感情的人，也不例外。而就在今天，就在这样一个秋意微凉的清晨，当我的视线随着那些鲜绿青绿嫩黄亮紫无序跳动时，目光无意间与两朵淡紫色的小花相触，只是因为多看了它一眼，正如歌词中所唱，我就再也忘不掉它的容颜了。

    是的，在惊奇中我瞥见了它开的花，色彩是高贵的淡紫色，形状似娇美的牵牛花，相邻的两朵花，就那么淡然地躲藏在靠近跑道边的一丛绿色的藤叶下，忽明忽暗，若隐若现。若不是我蹲下，若不是我细看，是绝对欣赏不到它们的。那时的我几乎是如同发现新大陆似的小心翼翼地扒开藤叶，全方位地观察它们。

    我捕捉到的是蕴藏在藤叶下的美丽！一种不爱张扬的美丽，一种喜欢静处的美丽，一种痴迷淡然的美丽。

    我习惯于这样的不张扬，习惯于如此的静处与淡然，已经很久了。

    有幸参加了某一次会议，我很实在地谈了自己的感受。会后，一位已好久不见的朋友客气地表扬了我一番之后，很亲热地拥着我的肩膀凑近我的耳旁悄悄对我说：“老师，你还是那样的朴素。”那天，我穿的是一条淡色的有点泛白的极其普通的棉麻连衣裙。当时的我是懂她话中的意思的，但我只是笑了笑说：“棉麻的穿着舒服。”

    还有一次，是在和先生一起散步时，遇到了先生的朋友，于是边走边聊。就着他们的话题，我很自然地插了几句，那位朋友突然转过头对先生说：“你老婆很实惠。”也许是我随意说出的话引发了他的共鸣，也许是我很随心的穿着触动了他的好奇心。总之，他那时是很郑重其事地赋予我“实惠”这个词的。

    我知道“朴素”、“实惠”这类词在如今代表着特定的含义，我虚心接受着别人对我的评价，但我从来没有因为他人把这些词语赋予我而感到难堪或不自在。

    因为我懂我自己，我明白我的取舍，正如眼前这些并不起眼的番薯藤叶，它也懂自己，明取舍。它知道，它会开花，也从来不失花开时的精致和芳香。但它很少开花，即使开了花，也鲜为人知。因为它深知，它的追求不在于那令人羡艳的外表，而是深藏于大地的众多的极其丰硕的果实。它明白自己的内心是充实的、丰富的，也是强大的。确实，当一个人的内心足够强大时，就会自然而然地忽略一些对自己来说并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驻足、欣赏，在一片细藤与绿叶交互错杂的掩映下，我看到花儿在理智地绽放，我听到果实在纵情地孕育。无论被欣赏还是被漠视，它都处之泰然，惟愿：蕴满怀恩情，还一地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