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宝珠 冬天了,又有荸荠吃了。在农村长大的我,一直把荸荠当水果吃。年幼时,苹果、香蕉极少进门,倒是荸荠年年都有吃。那时,父亲在西乡高桥工作,家也安在那里。而高桥的农民有种荸荠的习惯,自留地分到户时,有的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我家有好几户亲戚住在梁祝公园附近,春节去亲戚家做客,表姨表舅都会把掏来的荸荠洗好一大盆让我们吃个痛快。吃不完还“兜着走”——带回家继续吃。在亲戚的眼里,自家种的地作货不值钱。而我看到荸荠心里会莫名惊喜,觉得荸荠好吃,又甜又爽口。 上小学时,天天走过荸荠田,心里总有所期盼,像有双慧眼能洞悉地底下的荸荠在渐渐长大。最开心莫过于在农民已掏过的荸荠田里“捡漏”。用小锄头东翻翻西挖挖,总能在荸荠田的边边角角挖出不少大荸荠,兴奋得差点在荸荠田里打滚,半天工夫捡到两三斤荸荠是常有的美事。我家的高桥亲戚,种荸荠非常有经验,种的荸荠产量比别处高得多。有一次,表舅带我去掏荸荠,翻起的一大锹土上,竟密密麻麻长满荸荠,像公园卵石路上镶嵌的小鹅卵石。我高兴得双手像鸡啄米般快速拾荸荠,片刻工夫就装满篮子。这些荸荠个头大而均匀,颜色呈淡紫红,口感很甜很嫩,水分足,吃了还想吃,怎么吃都吃不厌。 荸荠吃多了,吃出门道来,看荸荠颜色就知道是“本地种”,还是“外地种”。我吃荸荠不厚此薄彼。皮厚、肉质粉粉、水分不多的黑褐色荸荠照样吃得津津有味。记得上初二的那个春节,吃荸荠吃出美好的心境。此时,冬日灿烂,倚窗而坐,旁有老灰猫一起晒着暖暖的日头。一竹篮诱人的荸荠放在石凳上。我手捧心爱的长篇小说《家》,边悦读边吃荸荠。吃荸荠也不讲究,带皮直接用嘴啃,然后细细咀嚼,甜嫩的汁肉刹那滋润唇齿间。那啃下的皮,天女散花似的,撒给悠闲踱步的生蛋鸡来抢吃。几天下来,书看完了,荸荠所剩无几,舌头啃得痛兮兮。此时,心里那个爽、那个甜难以描述,觉得世上最幸福的人就是自己了。 荸荠好吃,但掏荸荠是很辛苦的活。荸荠长在地底下25—30厘米深的地方,星星点点地点缀在一层深土里,要用铁锹使劲地直一锹横一锹,再在撬起的一大块泥土上一颗颗捡拾。如果天气不好,荸荠又长得少,那掏荸荠的人可遭罪了。记得家住西郊的表弟参军入伍的那年冬天,表弟知道我爱吃荸荠,临行前背起铁锹去荸荠田,我和小表妹紧跟其后。空旷的田畈上,呼呼打着“西风暴”,田沟里结着薄冰。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刮似的,冻僵的手指麻木不听使唤。表弟费劲地撬起的一大块土,可上面只长着稀稀拉拉、大小不匀的几个荸荠。再撬一块还是没长几个,三人忙活了好一阵,挖出的荸荠才把竹篮底盖住。 洗荸荠也不轻松,掏来的荸荠带着泥,得把荸荠倒入石捣臼里,用竹扫帚用力搓掉泥,再到河里淘洗,一遍又一遍反复好几次才能洗干净。 我还吃过最美味的荸荠。一次去姑姑家,她想弄点零食给我吃。东找找西寻寻,看到吊在楼板下放荸荠种的竹筐。她登上椅子连抓了十几个,硬塞到我的口袋里。这荸荠种因长时间失水,皮已起皱,用手直接能把皮剥掉。放到嘴里一嚼,齿间香甜弥漫。也许姑姑生前不会记住此等小事,我却难忘姑姑对我的好。 这辈子我对其他水果都无所谓,唯独爱吃荸荠。多年前住部队家属楼,看到邻居军嫂的小孩感冒了,买荸荠炖汤给小孩喝,才知道荸荠有药用功能。后来查阅了资料,进一步了解荸荠的种种功效:清肺热、化痰利肠、生津润肺、利尿解毒……荸荠还能当菜吃,如炒肉片、炒木耳等。有一次在广州还吃过用荸荠粉制作的“地栗糕”,爽滑爽滑的,味道特美。荸荠虽不登大雅之堂,但却亦蔬亦果亦中药,它实实在在是我的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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