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 大头菜叶绿头大,像个卡通娃娃,莫名带着喜气。 一到收获季,大人去地里拔大头菜,小孩也爱跟着,看圆嘟嘟的它们一个个破土而出,挺好玩。母亲拎住大头菜宽卵形大叶子,用力往上提,球形块根慢慢顶了出来,“圆球”下边还挂着带泥的根须,灯笼穗儿一样。我一把接过大头菜,哎哟,好沉,立马松手。 大头菜即芥菜疙瘩,新鲜时叶梗饱满,叶片翠绿,块根坚实。大头菜露出地面的部分表皮呈紫色,纹理粗糙,一圈一圈,年轮似的,下部分长根处则沟沟壑壑,嵌进了泥,很难用刷子刷洗干净,母亲干脆连根一刀切掉,露出白玉似的肉。 冬天的大头菜鲜甜,削皮后,顺着纤维的走向切成条状或片状,稍稍用盐腌过以去涩味,加麻油等即成凉拌大头菜。此菜爽脆,甜中还带了一点辣,跟汤饭(水泡饭)很配。素炒大头菜有一股浓浓的芥菜香,鲜嫩清口。母亲常常腌雪里蕻、油菜等,却从未制过腌大头菜,她老说没把握,万一腌得不好,太浪费了,想吃可以去菜场买。买来的腌大头呈暗褐色,留着叶子,块根切成一片一片,却不断开,在顶端相连,可以跟书页似的翻动。腌大头菜咸而香,直接吃或做成汤皆可,比如切丝和粉丝同煮为汤,鲜鲜的、酸酸的,甚是开胃。 当然,大头菜最为风光的时刻,是做成一大锅油旺旺的烤大头。每年冬天,母亲拔了大头菜,一棵棵晾于院子里,待叶子发蔫,块根略起皱,便可收起备用了。大头菜洗净后切成大块,形状随意,其叶子是好食材,不能丢,必须相随。 烤大头菜,土灶和大铁锅不能少,这样烤出来的味道才地道。母亲用干草引燃木柴,灶膛里的火苗蹦蹦跳跳,很快,火势稳定了,铁锅预热完成。适量菜籽油入锅,撒把盐,“嗤嚓嗤嚓”翻炒,而后,将切好的大头菜块根通通倒进去,上面铺叶子,加水、浇酱油,盖上锅盖焖煮。 大头菜的块根较硬,宜用小火慢悠悠地炖,让酱油的味道一点一点融进每一块大头菜里。母亲不让我们胡乱添柴,火太大,容易烤糊,她隔段时间就揭开锅盖,小心翻动下,中途还会再加一次水和酱油。那会,大头菜表面已经由白色变成了锈红色,诱人的香气也藏不住了,热气腾腾的窜出来,在屋子里飘来荡去。但焖烧仍得继续,直至水烧干,大头菜煮得软软糯糯才行。 烤大头菜往往选在晚饭后,煮熟了也不起锅,捂在锅里足足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整个灶间充盈着大头菜香、酱油香,还有草木灰的气味,兴旺喜气的样子。母亲盛了满满一大瓷碗,摆于饭桌中央。大头菜温温的,入口软、香、甜,我喜欢连叶子一起吃,直吃得停不下筷子。母亲见我这副馋相,笑着讲起某个因贪吃撑破肚皮的故事,我摸了摸肚子,不大情愿地离开了饭桌。 从前,每回家里烤了大头菜,母亲总会先盛起几份,分别端给爷爷奶奶和左邻右舍,顺便和他们闲谈、说笑,一串串句子轻快地弹跳翻跃,在空气里撒起了欢。 如今,在舟山、宁波一带,好些人家的老屋里还保留着大灶台,就为了一年到头可以畅快地烤个大头菜,这样的仪式感只有本地人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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