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虹女 小年已过,兔年除夕的脚步越来越近了,甬城大街小巷年味也越来越浓了。 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年味最浓莫过美食。对宁波人来说,汤圆是过年必不可少的一种美食。宁波人喜欢把汤圆叫“汤团”,寓意团圆美满;外婆喜欢把包汤团叫“裹汤团”,也许源于裹粽子。我时常想起外婆裹的汤团来。 童年时,我常住在奉化江畔的外婆家。从记事起,每到年前个把月,外婆都会精选糯米,淘洗后,放入家中小缸里倒水浸泡。一天一夜后,小舅舅挑着去村里菜场一家店铺磨粉。这是村里唯一的一台机器,人们常常用缸或桶排成长队,一边聊天,一边看着磨粉的进度。店铺老板把糯米倒进水磨机的斗里,加上水开动机器,不一会儿,磨好的米浆便流进了机器下方的桶里。小舅舅挑着磨好的米浆回到家,倒进小缸,放在泥墙屋。 这时候,外婆拿出一根竹竿,竹竿两头搁在缸沿上,用一块大大的白棉布裹起米浆,用绳子扎紧,把裹得鼓鼓的布包吊在竹竿上,浆水从布包底部细细地滴到缸里。大约一天后,解下布包,软硬适中的汤团粉就成了。有时,磨的粉多了吃不完,外婆会把汤团粉做成小小的长方形粉块,铺在竹匾里,干了后装进塑料袋。以后想吃了,就拿出粉块用适量的水化开。这样,就又可以做成汤团,或做成糯米饼给我们解馋了。 这边糯米浆滤着水,那边外公已去菜场买来猪板油。外婆把板油洗净后,撕去外面裹着的筋膜,把雪白的板油撕得细细的,放在大碗里。炒熟的黑芝麻,被倒进家里那只非常迷你的石捣臼里。外婆家没有擀面杖,外婆就地取材,拿起菜刀,用白棉布包了菜刀柄的一头,用刀柄头细细地捣芝麻。芝麻可真香啊,香味引来了馋嘴的我们——围着捣臼趴在桌前,边装着看外婆捣芝麻,边趁外婆不留意伸出小指头飞快地在刀柄头落入石捣臼前,粘起芝麻塞进嘴巴,然后拔腿跑开。外婆笑眯眯地说,“现在还不能吃”,却放慢了捣的速度,担心刀柄头砸到了我们的手指头。芝麻捣碎了,和白砂糖一起倒进了放着板油的碗里,拌匀了,揉成团,猪油芝麻馅也就成了。 外婆从布包里取出汤团粉,再轻轻揉过,搓成长条,揪成一个个大小一样的小剂子。拿来一个小剂子,捏成小碗状,中间放入小小一团猪油芝麻馅,然后是收口、揉圆。这时候,一个个白滚滚的汤团便摆在案板上,很是可爱。 汤团煮好了,盛在碗里。外婆有时会拿出糖桂花,很小心地洒一点。那时的糖桂花都是买来的,用塑料袋装的,小小一袋,袋子外面印着“糖玫瑰”三个红红的字。我们经常会围在桌边此起彼伏地喊着:“外婆,外婆,给我加糖玫瑰!”当甜香的糖玫瑰和油油的猪油芝麻馅,还有水磨糯米粉的软糯相汇在嘴巴里的那一刻,便是我童年最甜最美的滋味…… 后来,妈妈开始做汤团。这时候,菜场里已经找不到磨糯米粉的店铺了。只能去买磨好的干糯米粉,加适量的水包了。那年过年时突发疫情,想吃汤团时发现家中有些糯米。聪明能干的妈妈,用破壁机试着自制水磨汤团粉。芝麻易得,板油难取,妈妈早起了好几天跑了好几趟菜场,终于买到了新鲜的猪板油,制成了猪油芝麻馅。糖桂花是桂花飘香季节,妈妈在老屋外摘来金桂,一朵朵细细去梗用糖腌成的。妈妈做的汤团和外婆做的汤团,有一种同样甜蜜的味道——这是爱的味道。 我结婚后,没有从妈妈那儿学会自制水磨汤团粉和猪油芝麻馅,每次吃汤团时都是去超市购买糯米粉和猪油芝麻馅。先生老家在西北,过年常常回老家看望亲人。西北过年吃水饺,如同宁波过年吃汤团一样。我知道,“圆”寓意着“团圆”“圆满”,汤圆象征着家人团团圆圆、甜甜蜜蜜,于是每年过年前个把月,我选好五桥牌糯米粉和猪油芝麻馅寄到西北。今年,先生选择留在宁波过年。前几天,我和先生为他老家和全国各地的朋友们寄了五桥牌糯米粉和猪油芝麻馅。 “家家捣米做汤圆,知是明朝冬至天。平安皮包如意馅,冰天雪地不觉寒。” 有人说,起源于北宋时期的宁波汤团是宁波人心中的一抹甜。如今,外婆已离开我多年,又到一年辞旧时,我想起了外婆裹的汤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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