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飞月 立春过后,风开始变得软暖,像一条解冻了的丝巾。它滑过面颊,穿过树冠,在田野里愉快起舞。渐渐地,灰褐色的大地越来越青,空气中也随之氤氲出一种香草冰淇淋的味道。每年此时,我都会抽空去田野里走走,顺便去做一件有趣的事:挖野菜。 野菜是大自然的馈赠,故而挖野菜像捡珍宝,让人有种玩游戏的乐趣。 小时候,我亦是常和小伙伴们一起挖野菜的,提着荆条篮子,去麦田里挖。麦田绿油油的,我们分散其上,像群穿着花衣裳的小麻雀,蹦蹦跳跳,寻寻觅觅,叽叽喳喳。 在麦田里,我们常挖的野菜有两种,一种是面条菜,一种是荠荠菜。 面条菜叶片细长,柳叶眉一样,上面有层薄绒毛。该菜在未出苔时可食,常被用来下到面条锅里,大概因此而被叫做面条菜吧。面条菜软糯清甜,很适合用来做蒸菜。 我乡人对于一些鲜嫩菜蔬,喜用蒸的方式食用。方法是,将菜蔬洗净,加少量食用油拌匀,然后分批次加入面粉搅拌,使每片叶、每根丝上都裹上面粉,这时上锅蒸。蒸熟后用蒜泥、小磨香油等调味料拌一拌即可食用。蒸菜是一种即健康又营养的吃法,因其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菜蔬的鲜嫩与营养。来江南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这种植物了,江南貌似没有面条菜。 今年春节回乡,我去看望六姨时,发现她家餐桌上竟有一盘蒸面条菜,惊喜不已。以为是六姨在麦田里挖的。谁知六姨说,现在大家种田都用除草剂,麦田里早已没有面条菜了。这份面条菜是买来的,现在有人用大棚种。野菜已不野,这令人有些遗憾,但好在它还存在。 荠荠菜,也就是荠菜。荠荠菜其实冬天就有了,但因天气寒冷,它们多被冻成了棕红色,废铁片似的,看着扎嘴。只有那些躲在麦苗丛里的荠菜,还泛着青。 小时候,我因吃肉吃伤,过年不吃肉饺子,于是父亲就去麦田里,扒去积雪为我寻找荠菜,做荠菜鸡蛋馅儿饺子。荠菜的鲜香,常让人恍以为春天已到来。 在我乡,荠菜很好辨认,只有它长着锯齿状叶子且开细碎小白花。但在江南,却有很多和荠菜相像的野草,无论是叶还是花,都极像,让人傻傻分不清。后来我想了个办法,闻一闻,荠菜有一种独特的清香,这是野草所没有的。野菜,其实还是野草,但因其能吃且味美,便成了菜。 田野清香。在江南,我也常去乡野里游走。在这里,我又认识了一些我乡所没有的野菜,如鼠曲草、马兰头等。 鼠曲草很好辨认,它的叶片和面条菜有点儿像,只不过比较短,且上面有白毛。鼠曲草的食用方法也和面条菜相似,可蒸食,可凉拌。清明节时,人们也常用它来做青团。将鼠曲草洗净煮熟,打碎后滤出汁液,与糯米粉面粉和面,最后包上馅料蒸熟,即是青团。人们吃青团,主要也是在品味春天的味道。 马兰头的叶子呈细卵形,边缘呈锯齿状,梗紫色,据说也有绿色的,但我所见的野生马兰头梗都是紫色的。马兰头经常成片长,看到一棵,就会看到一片。 木心在《少年朝食》中写:”紫檀圆桌四碟端陈/姑苏酱鸭/平湖糟蛋/撕蒸笋/豆干末子拌马兰头……” 马兰头的吃法有多种,最常见的就是木心所说的豆干末子拌马兰头。豆干,也叫香干,江南常见的一种豆制品,由豆腐压制卤煮而成。取马兰的嫩叶,焯水切碎,和香干末一起,加酱油或盐、醋、香油进行调拌,即可得美味一盘。这道菜是可以待客的,饭店里也有。 此外,马兰头也可用以炒菜、煮汤,或做茶饮。马兰头有清热解毒、消食积、利小便、散瘀止血之功效。辛丑年春上,有几天我嗓子痒得难受,但因疫情影响购药又不方便,听一朋友建议,将马兰头和白糖一起煎茶喝了,翌日竟大有好转。 野菜是一个地方的土著,你若能找到它们的村庄、它们的门户,就意味着你也是它们地道的乡人了。故而,挖野菜不但有趣,还能让你品味到独属于这个地方的春野之味。每一片春野,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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