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绒

    二月初，走过一条巷道，发现多了几根竹竿，竹竿上骑着长条的萝卜。这个晒法和切法有点新奇。大众一般将萝卜切成片或丝，晾晒在竹匾、米筛、竹簟上。这家主妇别出心裁，居然把萝卜不切断，切成很长的条，像削苹果皮一样，连成一整条。她没工具，又想晒，只能把萝卜当成布条来晾晒。第一天萝卜水分足，骑在滑溜溜的竹竿上，我看了都生怕它掉下来。好在没切断，互相牵连着，萝卜颤颤巍巍耍杂技一样，在竹竿上有惊无险呆足一天。晒一天，萝卜蔫了，看着也没那么胆战心惊。春天时晴时雨，主人拿进拿出。后来看见萝卜居然吊在衣架上，十多个衣架挂在竹竿上，玉白色细长连绵的萝卜干像棉纱线，在和煦的春风下，享受着阳光和花香。沐浴在花香中的萝卜干，或许比秋天的好吃。我觉得这萝卜干挺幸福的，不仅得到主妇的无限关爱，还享受了春日暖阳、温煦春风和芬芳馥郁的花香。

    春风似催长素，雪里蕻、花芥菜、剥芥菜（叶芥菜），一夜之间变粗变大，来不及吃的菜只得腌了晒。一路上，我遇见不少晒菜的场景。城里晒菜规模不如农村，乡村是豪横版，城里只能是浓缩的。城里人五花八门的春晒，也挺有看头。笋干摊米筛上，搁摩托车上晒；竹匾上晒着梅干菜和笋，还有一米筛黑不溜秋、叶子阔大的菜。我问主人是啥菜？她说，剥芥菜。剥芥菜也晒干，我倒是第一次见。不知口感咋样，我觉得不大好吃，要不大家都晒了。太阳西斜，索性搁汽车上晒，享受落日余晖，晒干一点是一点。

    盛水果的塑料筐洗刷一下，弄几根绳子挂在树上，里面放几条小黄鱼，大的从背脊剖开晒鲞。找出一扇废弃的纱窗，洗刷一翻，晒上切成长条的萝卜干。城里基本是小打小闹，晒着玩。可是也看见一个豪横的，惊得我目瞪口呆，站在那里拍照。主人是个男的，他笑眯眯看着说：“你拍吧，没事的。”边上有人起哄：“不怕别人把你的苔条发上抖音？”他乐呵呵地说：“那是帮我做宣传，更加好。我的苔条碧绿生青，好吃得很！”这个男人开了一家麦饼店，专门搨岔路麦饼。咸的是虾皮麦饼，甜的是芝麻苔条麦饼，大家也喜欢吃。他家生意好，春天要囤足一年的用量，怪不得晒了一长溜，差不多五米长。

    去爬山，看见一户人家把竹笋汆熟，挂在竹竿上，整株晒，嫩笋挂老竹，颇有禅意。春晒印象深刻的，还是我家晒梅干菜和笋干。我妈别的食物做得不出色，她晒的梅干菜，吃过的都夸好。冬天母亲种很多雪里蕻，春天割倒，洗净、切成段，腌制一晚，第二天就可以晒了。农村地方大，闲置不用的竹簟用新扫帚扫干净，把腌菜撒在竹簟上，院子里能放三张簟。不时用竹竿扒拉翻晒。晒上一天，菜干瘪，蔫头耷脑了，就放到锅里蒸。蒸的时候，母亲会码上新鲜的黄泥拱，让春笋的鲜味渗入菜干，这样晒出的菜干味道特别鲜。出锅后，撒到竹簟上再次晾晒。破缸上放竹匾，撒切片的竹笋，晒笋干。春天的气温，有时也挺高。大中午的，只得戴着斗笠去院子里翻晒，忙忙碌碌。梅干菜刚晒出来味有点冲，放些日子，特别是到了夏天，天热吃不下饭，用自己晒的梅干菜笋干烧肉，让人食欲大增，能吃两碗米饭。

    春笋季节，村子里到处是晒笋干和菜干的。柴垛上放着竹匾、米筛，整个村子都沉浸在笋和菜的香味中，蔚为壮观。有些人啥都追求完美，把笋干排成花样，一圈一圈，一层一层，也不嫌心焦。路过的人不免一番赞叹，我则会去拍一个照片，给这种美留个倩影。

    经过时间和阳光烤炙的食材别具风味，有韧劲，有嚼头，有香味，且能藏得住。春晒，是一种情怀，或许也是想通过食材把春色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