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三江月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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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3月08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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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山毛

    □童鸿杰

    小时候,大人说布谷鸟是催耕的鸟。在它的叫声里,各家各户为春耕奔忙起来。

    畚出上年留好的稻谷,花几天时间晒上,再用盐水泡。秕谷淘净后,倒进箩筐,浇透温水,用稻草盖好。喝了水的稻谷会发热,过几天,谷尖破了壳,细芽慢慢往外冒。这时候,将它们挑到秧田旁,匀细地开始抛。在平坦而浓稠的泥浆里,没几天,小小的根须就扎下了。

    扎了根的秧苗,最怕倒春寒。要是没有保护好,这一年的收成就会泡汤。可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尼龙薄膜还很少,保温抗冻怎么办,村里的人就去拔山毛(当地叫法)。

    当时,东钱湖边上的大山多,山毛长得特别好。一到春耕时节,大家都会去那里挖。去的时候都是坐船去的,靠了岸,找当地的生产队,借一个祠堂或者学校,铺上自带的竹席和棉被,就住下了。

    山毛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只要找到水源,找到那些枝叶苍郁的大树,山毛自然少不了。我的父亲,当时二十岁还不到,可是他找山毛的水平却挺高。每次找到水源,他会用手掬起水,放在鼻子下闻味道。那种溪水流过山毛的特殊气味,他说一辈子都忘不掉。

    拔山毛的人太多,渐渐地,大家开始往大山里找。可是那时候天冷,下雪之后,满山都是白茫茫,也是很难找。父亲说,要乘着天刚亮,悄悄地去背阳的山壁上挖,拨开雪,拨开草,这些绿油油的家伙就露出来了。为什么要悄悄地去挖呢?当然啦。你走路太重,鞋子踩在积雪上,沙沙沙乱响,山毛听到了就躲起来了啊。

    山毛也喜欢长在腐朽的木头上。有一次,父亲在一座即将垮塌的木桥上,看到了很多的山毛。它们蓬松又饱满,像黄绿色的毯子,在雾气蒸腾的水面上垂挂。当时,父亲抓起一把山毛,发现那山毛竟是热的,像发酵的酒糟,带着大地的温暖和芬芳。那斑斓的色彩、温柔的质感,一直存储在父亲的记忆里,至今散发着光芒。

    拔山毛,一般要两天以上,等船舱全部装满了,就可以回家了。到了家,还得抓紧时间,把新鲜的山毛砍碎,撒到秧田上。完工之后,秧田成了一块块巨大的绿毯,而在绿毯中间,总会瘫着几个像父亲一样的人,他们全身被汗水浸透,但是眉宇间的神情,却又是无比的惬意和安宁。

    有了山毛的保护,倒春寒很快就过去了,暖暖的春雨一下,数不清的秧苗就在山毛下面往上蹿。等上几天,秧苗有了一指长,它们和山毛就可以分辨了,然后再等些日子,就可以分株栽秧。拔起来的秧苗,在水里面抖一抖,夹在中间的山毛就散落了。它们完成了使命,汇入大地的怀抱,又成了田里的好肥料。

    你可知,何谓山毛?其实,山毛就是苔藓。而拔山毛的故事,是父亲告诉我的。我喜欢这样的故事。每次父亲一说,我就会想起那些童年的清晨,我拎着饭篮走在田埂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方奔忙,他用沉重的脚步,告诉我劳动的艰辛,也用憨厚的笑容,展望着丰收的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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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