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8版:三江月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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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5月03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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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器

    □虞燕

    从前,故乡人家用到的竹器甚多,竹床、竹躺椅、竹席、竹桌、竹椅、竹梯、屏风、箩、筐、篮、篓、扫把、扁担、蒸笼、水壶壳,以及织渔网的梭子和尺板……竹器大多颇有年头,经与主人家肌肤长期厮磨,触手光滑,肌理温润,竹色如涂了一层暗黄色的油,岁月赋予了其沉稳的光泽。

    尤其是竹食罩和饭筲箕,概因日日被厨房的烟火气浸润,质感更显油光水滑些。两者皆囿于灶间,却难有接近的机会,一个守护着桌上的饭菜,一个则盛剩饭悬于半空,各尽其责。

    竹食罩如一口倒扣的钟,编织紧密,缝隙细小,透风,然恰好能挡蚊蝇,因了它,即便罩在里面的只是寻常食物,亦添了些许神秘。更何况,惊喜虽未几,总有降临之时,外面玩了一圈回家,饥肠辘辘,猛一揭食罩,赫然有一碗杨梅或甜点心,这等犒赏足以令孩童欣喜至极。

    饭镬里难免有剩饭,哪舍得任其馊掉,没有冰箱的年代,饭筲箕担起了重任。饭筲箕用细篾丝编成,圆形,有柄,可装上米饭、糕点等悬挂于灶间或堂屋通风处,配了同材质的盖子,防苍蝇、老鼠叮咬,又能遮灰。那时的孩子,饿了会不由得望向头顶的饭筲箕,巴巴等着大人从上面取下锅巴。夏夜闷热,外婆甚至将饭筲箕吊在了水井里,次日早晨提上来,一股凉气亲密相随,剩饭冰冰凉凉,依然喷喷香。

    母亲每每到河边洗饭筲箕,我和弟弟都乐颠颠跟着。饭筲箕需在水里浸泡一段时间,才好刷干净。母亲往筲箕里放块石头,朝河里一扔,系于柄上的绳子留在岸上,或缠住或压住,便不再理会了,自顾自选个石板洗衣服。姐弟俩等在岸边,片刻过后,实在按捺不住,迅速提起了饭筲箕,水从篾丝的缝隙间“哗哗”流下,受了惊的小鱼小虾拼命蹦跶,它们贪嘴,终究没逃过米饭的诱惑——粘于筲箕底的米饭。瞧着一双儿女兴奋得大呼小叫,母亲的眉眼充溢了笑意。

    我生活的岛上有种长相特别的竹篓子,口小肚大,圆鼓鼓的身子快到头时猛地收紧,形成细如头颈的口子,可一手掐住。我们叫“克篓”。在当地方言中,“克”有“掐”的意思。“克篓”这种易进难出的特点,很适合装活蹦乱跳的渔获物。在滩涂上,克篓是一道别样的风景。扳鱼的、钓鱼的和放蟹笼的,他们的克篓都乖乖候着,大大小小,颜色繁杂,像各种肤色各个年龄段的孩子等着被投喂。随着捕获的海鲶鱼、鲻鱼、鳗鱼、青蟹等进驻,克篓愈发稳当,并发出一连串窸窸窣窣声。

    一有空,外公就和舅舅背着克篓扛着罾网去扳鱼,但凡他们从海边回来,家里的厨房就成了人间天堂,克篓里渔获虽杂,却都生龙活虎。美味让人对跟其有关的一切都心生好感,比如克篓。一直以来,对于终年散发着海腥味的克篓,我是熟谙并亲近的。

    海边人家,织网补网属家常,而梭子是必不可少的工具。梭子以多年生的青竹为坯料,表面平整,竹质均匀,它牵着网线划出各种弧线,编结出一个个网眼,进而,相连成渔网。

    夏日晚饭后,隔壁的婶子们腋下夹着渔网,一手挽小竹椅,一手拎竹篮(竹篮里满是缠好了网线的梭子),聚于我家院子里。她们织着网聊着天,梭子与尺板的叩击声“笃笃笃”。而我,则把自己安顿于母亲用井水擦拭过的竹躺椅上,肌肤紧贴竹条,清凉慢慢渗进身体,不动声色地驱散了白天蓄积的热气。母亲端出竹匾,竹匾里的煮玉米香气诱人,仰面躺的我啃玉米、看星星,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

    多年过去,作为竹生命的延续的竹器,有些已悄然隐退,也有新的竹制品被开发、研制,竹厨卫用具、竹家居用品、竹工艺品等,当下的不少竹制器具还与金属、塑料相结合,风格更趋现代化。有人统计,在衣食住行等方面,竹子的用途超过1万种。这座“绿色金矿”,一直以各种形式陪伴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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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