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8版:三江月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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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5月03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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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的随意钟

    □朱宝珠

    我很喜欢乡下小村那种平静、舒坦、自在、淳朴的岁月。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个非常非常小的自然村,名谓后龙舌。它原隶属于鄞县藕缆桥村,村人都是藕缆桥朱氏家族的后裔。

    小村统共八九户人家,家家户户一天天过的光阴,似村口的小河,慢慢流淌。大家顺应日出日落、月盈月亏规律。村里没有准确的钟点,那些有年头的陈旧老钟,也不是每家都有。它们或走快,或走慢,或不快不慢。钟的主人稍有倦怠,忘却上发条,钟会停止走动。要延续时钟生命的律动,除上紧发条,还要到邻居家对时间。因而我早早学会看钟面上的罗马数字识得钟点,隔三差五被大人差遣,疾跑到楼上房间,帮邻里看钟报时间。

    夏天的钟最容易停摆。抢收抢种时节,人们头顶炎炎烈日,割稻插秧,承受着繁重的农活,累得精疲力竭了,往往顾不上为时钟上发条,几家的钟不约而同歇息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小村没有电,没有广播喇叭,无法收听到“嘟嘟嘟嘟——嘀”的北京时间的播报声。

    虽然没有了“当、当、当”时钟声,但这丰富多彩的小村,同样充满变化与趣味。村人有的倾听清晨雄鸡“喔喔”打鸣声,估摸时间;有的盯着太阳的光线,斜过高高的围墙,落在天井正中央的石板上,煞有把握地将钟拨到下午三点;有的观察落山的日头,确定大概时间。更有甚者,夏天傍晚,他们看成团成团的蚊烟丝(飞蚊)集聚,也能把时辰来猜测。若遇上阴雨天,没有太阳、月亮作参照,也不用纠结郁闷。打开后窗,瞭望相隔两条小河的徐家村,如有袅袅炊烟飘动,你赶紧淘米下锅,日子照样过得有滋有味。

    每隔十天,小村会响起熟悉的、浑厚而绵长的“咚咚咚”的拨浪鼓声。那是城里的货郎来了,他坐在村口大樟村下卖货,且友好地掏出老怀表,让全村的钟与之对上——那是一种信任!货郎是受人欢迎的,他带来的时间,是城里人的时间,值得信赖。

    那时的年、月、日,二十四节气,是看大门上贴的“春牛图”。一年的日子都聚在这张纸中。一到阴历年底,那些背着褡裢卖“春牛图”的人会陆续上门。大家都不省这个钱,纷纷递钱买上一张,然后很仔细、很慎重、很虔诚地贴在最显眼的大门正中央。

    闭塞的小村,绝不会有“今日是何夕”的困惑。睿智的长辈,确定了“今日”的准确日子,会往前推算明天、后天、大后天,也会往后倒推昨日、前日、大前日。如果有疑问,穿村走户的卖咸带鱼、龙头烤的小贩,兑笃笃糖的老人,他们都是过日子的明白人,可依赖,可询问。

    无论是货郎、卖鱼小贩,还是兑糖、补碗、阉鸡师傅,他们都是我们小村的亲切朋友,给小村带来弥足珍贵的村外信息。小村的人们视他们为生命中的不可或缺。拨浪鼓声如有些日子没闻听了,女人们会声声叨念,货郎哥咋会没来?应被针(缝被针)断了,丝线用完了,绾发的网罩破了……在村人的顾盼中,为何总迟迟不见货郎踪影?就在村人一天天失望中,忽一日,大樟树下复闻拨浪鼓声,大人小孩一齐涌向货郎,像见了久别的亲人。货郎担带来棉长袜、棉手套,让你惊觉季节的确变换了。

    记不起是哪一天,卖咸货、修阳伞、箍桶等,竟约定似的一个接一个来了。这日,小村像过节般喜气洋洋。

    小村人没有精准钟点,没有循着天干、地支排定的时辰过每一天,日子却过得逍遥自在。我喜欢看乡亲们心满意足的脸庞,更喜欢他们身上那种随意散淡、轻松度日的怡然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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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