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绒 初夏序曲是立夏日的茶叶蛋拉开的。新摘了绿茶,换下旧岁的陈茶,用来干吗呢,丢了可惜,那就煮点茶叶蛋吧。立夏前一天,我家先生就忙着买蛋、煮蛋。他说,要焐一晚,才能入味,好吃。立夏日一大早,他将茶叶蛋端上桌。我剥完蛋壳一看,好家伙,黑不溜秋。我打趣说:“别人家立夏蛋的裂纹都是很漂亮的,有宋瓷冰裂纹的韵味,主打一个‘雅’字。你倒好,给我煮了一个‘黑旋风’,李逵见了吓一跳。”他被我惹笑,说:“又不是白煮蛋,个顶个的小白脸。要不,挑一个白一点的给你?”我发了一个抖音,抖友说:“猛一看,以为是皮蛋。”还有人危言耸听:“你可别中毒。”我戏谑道:“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敢吃了,说不定这家伙居心不良。”有一说一,这个蛋味道真是香,煮到位了。 春意藏,夏初长。每日去一个叫桑园的村子爬山,只见春日的繁华褪去,路旁的草木日渐丰茂,惆怅之际,想起秦观的那句“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极目所至,皆是绿色,遮天蔽日,密不透风,蓬勃向上,绽放昂扬的生命姿态。 “花褪残红青杏小”,稍不留神,那枚东坡先生中意的杏梅也圆润了。它冲破层层叠叠的浓绿,高傲地站在枝头,这黄色,夺人眼球,莫非它也深谙梵高向日葵的精髓?日日从树下走过,拍下它诱人的证据。来一个题记:“枝头梅子熟,黄袍已上身。不语看幽径,闲人且独行。”不为别的,只为留存初夏的甜润。 江南的初夏,天气忽冷忽热。前一天还在春天,惠风和畅,第二天可能就是红猛太阳,晒得人叫苦连天。有了温度,植物们你方唱罢我登场。月季退场,绣球阑珊,绕鼻香的栀子花就展开霸屏模式。路旁与你擦身而过,山间与你邂逅,小巷深处低头问候,叶子绿得泛油光,白色的花朵层层叠叠,像藏着幸福密码,都是满脸堆笑的好眉眼,清丽脱俗的俏模样。它的香也有点霸道,夏风一吹,香飘十里,接力棒一样,一棒接一棒,一路芳香,硬生生香出个日月悠长,山河壮阔。 我骑行在街头,路口,踮着脚尖等红绿灯,一阵栀子花香直冲我的鼻腔。哪来的栀子花?左顾右盼间,见旁边静候的大姐帽子上插了一圈的栀子花。大姐神情疲惫,皮肤疏于管理,手背皴黑,粗糙不已,穿着厂服。想来生活也是不易,但她并未放弃人生的乐趣,这一帽子流动的花香,愉悦了大姐,也给她增色不少。诚如我的朋友说的:“一个人心里装满了花花草草,生活中就少了是是非非。心若简单,人就快乐。” 挖土豆,我们叫“掏洋芋”,是初夏一个盛大的节目。那些天,地里到处是人。各种交通工具,三轮车、电瓶车、汽车;各种搭档,父子、夫妇、母女、母子、婆媳、姐妹、全家人,大家都去地里掏洋芋,这洋芋简直成了金蛋,好多人不为吃的,只为挖掘的乐趣。今年土豆大丰收,收获的场面真是喜人,我们没有洋芋可挖,就站在地角,拍个照片,沾点喜气。 洋芋收进屋,没闲下来几天,人们又开始张罗起藠头,街上到处是卖藠头的人。我回娘家,看见一个老汉,挑着两大篮藠头,扁担甩得飞起,走得欢实。看得我眼馋,好在母亲也种了几行藠头,她给我挖了几丛,我忽然童心发作,给藠头编了粗粗的麻花辫。拎着两条藠头辫子回家,可算满足了我多年的愿望。这小时候经常玩的把戏,我已经好几十年没玩过了。 下雨天,是藠头烤洋芋的好日子。雨天空闲,母亲会烤一大锅洋芋,我们用刷帚丝串着吃。我的烤洋芋技术很不稳定,有时好,有时会翻车。挑个空闲的日子,我气定神闲,不急不躁,烤了一锅好洋芋。 现在满街是藠头烤洋芋的香味,不疾不徐的雨点下栀子花香得浓烈,我觉得这就是老底子初夏的味道。日子在寻味中度过,亦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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