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

    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门口右侧大约两三百米的街边，新摆了个小摊儿，卖些画片儿、风车、玻璃球儿、塑料小枪之类小玩具和果丹皮、跳跳糖、蜜桃精之类的小零食。这些东西既便宜又受我们小孩子欢迎。

    小摊儿的主人，我们叫他杨大爷。他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装上衣，没了肩章的，虽然很旧却总是干干净净。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以前当过兵，如今虽年事已高，却仍怀念部队生活，所以时常把这件军装穿在身上，这使我们平添了几分对他的敬意。

    他人很随和，逢人就笑。那时候，人们普遍不富裕，能给孩子零花钱的大人自然是少之又少，所以他的小摊儿前总是围观的多，买东西的少。不过，他并不在乎，他说自己摆摊儿主要是找点事做，免得太无聊。有一次，他不无炫耀地说自己退休金有六十多元一个月，这使得摊前围着的包括我在内的几个小孩子差点惊掉了下巴。

    后来，我确信他没有吹牛，因为他很大方。他手艺好，会做泥玩具，涂上颜色后很漂亮，然后白送给我们。他卖东西也不像其他摊贩一样锱铢必较。一分钱两块的大白兔奶糖，他总是“买二送一”；买一大张两毛钱的画片儿，他总会搭上两块并不便宜的大大泡泡糖。这显然影响了其他小摊主的生意，那些人只好到别的学校门口摆摊儿去了，他对此不以为意。

    他有个突出的特点，就是爱“忽悠”我们这些小学生。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他是怎么“忽悠”我的。有一次放学，我看见他摊子上多了两样新零食，分别叫“牛皮糖”和“无花果丝”，感到新鲜，就想买来尝尝，可口袋里只有一毛钱，不知道够不够。正在纠结不已时，他便开始了“忽悠大法”：“这牛皮糖，是把牛皮刮干净喽，再煮熟切成小片，淋上麦芽糖，撒上芝麻，我尝过了，嘎嘎香。这小袋儿装的是无花果丝，是南方特产，咱北方没有这玩意儿，我好不容易才批发来的。这两样本来要一毛五，算你一毛，咋样？”我果断买下来，他又跟我聊了几句学习成绩之类的话题，一高兴，又送了我两包无花果丝。

    后来，我知道了牛皮糖的原料是淀粉、花生、白糖，跟牛皮风马牛不相及，无花果丝的原料也不是无花果，而是晒干了的萝卜丝之后，便气愤地去找他“算账”，他脸色尴尬，嘴里打着哈哈：“是吗？原来是这样，哈哈……还真不知道。”然后就递给我一把玻璃球，让我拿去玩。毕竟是小孩子，拿到好玩的东西后，我便消了气，拿着玻璃球一溜烟儿跑了。

    六年级下学期的时候，他跟我说自己要回去照看孙子，以后不再出摊儿了，然后给了我几大牛皮纸袋零食和玩具，让我跟同学们分一分。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的我在一所学校工作。每当我看见校门口卖小吃的摊贩，眼前依然会浮现出那位童年的小摊主的样貌，他那洪亮的“忽悠”声，也会随之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