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榴芳

    转眼小孙儿上完了一年级，且不说这一年来在学校里收获了多少学识，光是走在路上也长了许多见识。

    学校离家不远，放学的时候，我们步行回家。学校前后的两条路常常是车马喧嚣，尤其是上下学高峰期，更是拥挤不堪，于是我们另辟蹊径走民居小巷。乡下人家房前屋后的花坛里种了许多花卉菜蔬，就像一片植物园。最南边的那排房子前面是废弃的铁路，场地更是开阔，走在那里，没有嘈杂之声，不必避让车辆，可以优哉游哉信马由缰，边走边观景。

    初春，梅花开得正盛，土豆苗从土里冒出来，野豌豆花在草丛里蔓延，我告诉他这是《诗经》里写过的薇，古时候，人们采薇是为了充饥。等到野豌豆结出了豆荚，他便饶有兴趣地采起了起来，并将此告诉了同学。学校的花坛里也有野豌豆花，于是班里兴起一股采薇热，小朋友们把结的豆荚摘下来喂水池的鱼。

    暮春，又是一番景象，杜鹃、绣球千朵万朵压枝低，青菜萝卜们窜得老高，开出了黄色、白色的花。过了些日子，菜花一天天稀疏起来，慢慢地结出了籽荚，然后变黄变老。背一下范成大的“麦花雪白菜花稀”十分应景。过了几天，一位老人在阳光下用木槌敲打着割下的菜秆，然后把上面的荚壳清理掉，底下就出现了厚厚的一层菜籽。小朋友哪里见过这样的劳动场景，好奇地问，这是在干嘛。我告诉他是在收种子，他说也想种，于是就问老人讨要了一把。一户人家门口的泡沫箱里育着玉米秧，也要种，问主人挖了两棵，种在家里的小花坛中。现在玉米已经结出了穗，即将成熟。

    好几户人家养着荷花，缸里漂着翠绿的浮萍。小朋友摘了一片铁树叶当桨，好几次把浮萍划开，因为刚学过“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的诗，我知道他是把自己当作偷采白莲的小娃呢！这样的实景直观，古诗中的“小荷才露尖尖角”，当然是心领神会了。临了，还顺手牵走了两三朵浮萍，要养在家里。

    “西瓜长出来了！”“番茄结得好多！”“荷花会结莲子吗？”“草地上这么多蘑菇，能吃吗？”……几乎天天都有发现和问题，也没有空手而归的日子，今天采一捧桑叶喂蚕，明天捉几只西瓜虫……路边有几棵广玉兰，几片硕大的花瓣掉在地上，他捡起两片，说可以当勺子用。

    有一天，我问：“你能听见植物在说话吗?”

    “当然了！”他欣然说道，然后指着架上的青瓜说：“它说，我要爬高！我要爬高！”那边有一株南瓜叶子被晒蔫了，“它在说渴死了，快给我喝点水！”天天看叶赏花的，彼此似乎心神相通了。

    初夏的一天，下过一阵雨，刚刚拐出小巷，小家伙兴奋地大叫：“这里好多蜗牛！”果然地上爬着一只只健壮的蜗牛，又好奇起来：为什么它们是黑色的？也许是这里营养丰富吧！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芒种前夕，偶尔发现一户人家的房檐下有一个燕子窝，一窝小燕子把脑袋伸到窝外，红红的嘴巴张得老大，等着妈妈来喂食。小朋友停下脚步看了很久，看燕子窝的构造，数了数小燕子有5只。突然，小燕子们一阵欢叫，嘴巴张得更大了，原来燕子妈妈飞来了，它给一只小燕子喂了东西，又飞走了。他算了一下，如果每只小燕子一天喂五条虫子，那它得飞来飞去喂25次，从而发出感慨，燕子妈妈好辛苦啊！从此，每天路过那里，都要驻足观望燕子，等大燕子飞来喂小燕子。过了半个月，窝里的小燕子飞走了，他高兴地说，一定是跟着妈妈去捉虫了。

    最近刚好在读朱光潜的《慢慢走欣赏啊》，书的最后有一段话：阿尔卑斯山谷中有一条大汽车路，两旁景物极美，路上插着一个标语牌劝告游人说：“慢慢走，欣赏啊！”许多人在这车如流水马如龙的世界过活，恰如在阿尔卑斯山谷中兜风，匆匆忙忙地急驰而过，无暇一回首流连风景，于是这个丰富华丽的世界便成为一个无生趣的囚牢。这是一件多么惋惜的事啊！当许多人开着车匆匆把孩子接回家的时候，我们在路上自由地“无所为而为地玩索着”，见证了青瓜、茄子、西红柿的成长过程，辨清了葱、蒜、韭菜的异同，认识了许多课本上没有的植物，这难道不是一笔财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