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波 童年,有扇木门,几块木板用铁钉连在一起,外面涂了薄薄的桐油,很单薄很粗陋。 “外婆外婆,我要去隔壁大明家玩。”我弱弱地央求道。 “去吧去吧,不要吵架。”外婆和蔼地说。 未等外婆音落,我刺溜一下钻进大明家敞开着的木门,不一会,和大明一起出来后又刺溜窜入花花家的木门,只是上衣口袋里多了一把炒豆子,后面跟了个流着鼻涕的大明弟弟小明。 我从小寄养在外婆家,在山区一个小镇长大。那里的街坊邻里家门都是清一色木门,白天门开着,给童年游戏提供了好去处,我们就像一匹匹脱缰的小野马,东家进、西家出,抓特务、捉迷藏,玩得天昏地暗,常常把别人家弄得乱七八糟。说来也奇怪,那时大人不但不讨厌我们,而且碰到时总是热情接待、嘘寒问暖,经常抓上一把炒豆子炒花生之类的塞给我们。尤其是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在当时“重男轻女”的小镇特别受宠。 熄灯睡觉前,大人也只是把木门从里面插上短横闩,防止小动物闯进家来搞“破坏”。上世纪六十年代,家家户户除了人口富裕外,其他的一贫如洗,连小偷也懒得光顾。有时大人忘记关门,虚掩的木门半夜被风刮开,第二天起床发现后也没大惊小怪,也不用检查家产遗失情况,只是一本正经地说:“夜里可能某个已去世的人来过了。”还问有没有托梦给大家,说得活灵活现、有鼻有眼,吓得童年的我们毛骨悚然,蒙头钻进被窝而不肯起床。 待到上学年龄,我来到父母工作的小县城。在那里,我知道了一种叫“司必灵”的锁,装在门后面,开和关十分方便。父母白天都要上班,于是我的脖子上除了红领巾,还挂着一把细绳串着的钥匙,跑起路来钥匙左右晃动,一不小心甩到脸上,火辣辣地疼。有次回家拿遗忘的教科书,一摸脖子上的钥匙不见了,对着门又踢又推,但装有“司必灵”的门纹丝不动。只好再返回教室,挨了老师一顿批评,回家后又受到父母的责骂。当时,我可真想念外婆家里那扇白天从不关闭、晚上一叫就开的木门。 成家后,发现门的名堂越来越多。在木门上包上一层铁皮,说是能起到防偷防盗作用,门后的司必灵也越来越高档,叫“三保险”。关门时钥匙在锁眼里要左转三圈,开门时钥匙要在锁眼里右转三圈。一天,姐上我家来玩,我上班出门时,按老习惯在外面左转三圈,三道保险全扣上,又没给姐留下钥匙,害得姐在里面开了半天都没把门打开,当时又没电话手机,只好等我回家,才把她“放”出来。 大概是家里的钱多了,贵重的细软也有了,当又一次搬进新房时,我和左邻右舍一样,装上了既结实又时尚的防盗门。一眼忘去,我们居住的楼真像一个大铁箱子,住户就像铁箱子里的一格格铁抽屉,可谓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平时,住户晨出暮归,既使同住一层楼,彼此不知姓啥名谁,也不知何处高就。晚上回家,只听到“嘭嘭嘭”的关门声,就把自己和家人关在厚厚的防盗门里面。 有时,我真想标新立异,拆掉“罪魁祸首”的防盗门,换成童年的那扇木门。但思来想去,还是不敢把我的主意讲给家人听。唯恐讲后,家里的两位“巾帼”把我扫地出门,叫我先去体验体验没门的生活。 那晚朦胧中,童年的那一扇扇木门洞开着,我、大明、小明,还有花花等,东窜西入,横冲直撞,个个眉开眼笑,口袋里塞满了隔壁外婆刚出锅的花生,好香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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