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嘉成 现今的南瓜,颠覆了我固有的认知,往昔是一款夏秋季节里的吃食,而今一年四季都能在超市里见到。 在采购中,见到人们所选择的南瓜品种,再次颠覆了我认知。往昔大家喜欢选择外观老黄色的南瓜,认为这样的南瓜吃起来“粉糯”,但现今的见闻使我感慨。超市里的蔬菜柜上陈列着两种表皮颜色截然不同的南瓜,黄褐色的形体大,有牛轭状和葫芦状的;而扁圆小巧的南瓜,表皮墨绿色的,个头大小不到黄颜色的一半。在我的记忆里,这类墨绿色的南瓜最不受欢迎,是往昔人们鄙视的水分多的“青胖货”,一煮就“散架”。但现在,许多人喜欢的恰恰就是这种“青胖货”。这种小南瓜生得特别结实,煮前用菜刀切分时感觉硬邦邦的,但煮熟后的“粉糯”味竟然可与奉化芋艿头比肩,是农科人员经过多年艰辛的努力,探索研究培育而成,是制作人们青睐的南瓜粉丝的好原料。 每次见到南瓜,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半个多世纪前的乡村生活。南瓜在宁波的乡间被称为“饭瓜”,俗语说的“瓜菜半年粮”中的“瓜”,指称的就是饭瓜,是一款果腹的吃食。每年栽种几株饭瓜,是农家在春季的重要农事。先是育苗,然后一般是在清明前后开始移栽。为了以后收获的饭瓜“粉糯”,栽种前人们都不惜工本地施足基肥,往预先作好的垅土里填上风化的河泥以及腐熟的猪牛粪、鸡鸭粪等农家肥。当年栽培的品种大多是那种老黄色表皮疙疙瘩瘩隆起的“疙疤饭瓜”,植株枝蔓茂盛强健,主蔓自由伸展达五六米长。人们普遍地利用杂边地栽种,有种在山坡高坎下的,就让饭瓜攀援在坎面的斜坡上生长和开花结果。有栽种在河湾及池塘边的,往往会在河塘中打下几根木桩,利用竹木棒等材料连接木桩,搭起一座高出水面一米多的棚架,在棚架面铺上废旧的凉席,就让岸上的饭瓜蔓延伸到棚席上生长和结实。更有不少人家喜在房前屋后栽种,尤其是利用堆柴草的小屋、养猪的猪圈屋的墙根底下的空隙,堆起一个土层深厚的土垅,视屋面宽度种上几株饭瓜。我们家就这样,当饭瓜的枝蔓开始伸展时,大人们就会不失时机地倚靠几根竹木条在墙面上,下端插入土中使之牢固,再用草绳将这几根竹木条从上到下连接起来,俨然成为一张挂在小屋墙上的绳网,引伸饭瓜的枝蔓在绳网上,攀援着去到屋面上生长结实。但常常有“性急”的枝蔓等不及到屋顶,竟然在绳网上开花结果了,家里的大人们常常是“顺其自然”,赶紧用草绳索编结起一个宽宽的网袋,套上小饭瓜系挂在绳网上。当饭瓜被绳袋托住承重后,就能继续稳妥安全地生长。 当年的饭瓜都是等到黄熟后才收摘的,一只只如洗脸盆那样大。自家当天可吃不完,大家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就是左邻右舍调剂,互通有无,每天轮流着由一家剖开一只大饭瓜来,几家共同分吃,保证天天吃到新鲜的。我们家和乡邻们一样,对收获的这些老黄饭瓜并没有蒸煮煎炒地烹调,只是作为“填肚皮”的食品而简单方便地炊制,或是切成两三手指头宽的块,放到架在柴火灶上的镬中煮成烤饭瓜,或是切成小块放在加了水和米的镬中煮起一镬饭瓜粥。饭瓜粥除了作早上或晚上的正餐,还常常作农忙时的“点心饭”,配合米馒头等一起享用。而烤饭瓜一般都是正餐时“省饭”的食料,往往在吃饭前先吃一碗烤饭瓜在肚皮里“打底子”,预先抢占一些“地盘”,给米饭少留出容纳的空间。 当年的饭瓜还给许多人的童年生活增添乐趣。摘老黄饭瓜时往往都保留了一截顶上弯弯的老瓜蔓,我们称“饭瓜攀头”。生长牢固的饭瓜攀头犹如雨伞的握手一样,方便人们用手提拿着搬运饭瓜。煮烤饭瓜时,大人们总会留下不短的饭瓜攀头,而且特意将这一块切成四四方方的,在饭瓜熟了后,就将如大人手掌板大小的这块赏赐给家里的儿童。我和许多小伙伴一样,进餐时都会打“后手”留下这块带攀头的,先急急地去吃镬里的,而且专挑底下粘着镬底的几块饭瓜,因为那几块总沾着饭瓜烧煮中熬煮出来的甜甜的糖汁,常是先让舌尖享受,舔刮尽沾黏的糖汁再吃这块饭瓜。 而小伙伴们在饭后聚会到约定地点玩耍时,提拿在手里的这块带攀头的饭瓜宝贝就是游戏的“彩头”。每个人在游戏中轮流“做庄”,做庄的抽出另一手握成拳,内中捏着几粒黄豆,让大家猜拳头里的黄豆数,猜对了的得到“彩头”奖励——可尽情在庄家手里捏着的饭瓜攀头下咬一口;而如果没猜中,那这位小伙伴手中提拿的宝贝可就要让庄家的嘴巴折损一个角了。在这样猜物玩耍中作彩头的,还有饭瓜剖出的籽。家里的大人们将剖出的饭瓜籽用清水漂洗晒干,伴和盐粒在镬中炒熟后储存在果桶里,儿童们每次出门就去抓一把放在口袋里,当提拿在手中的宝贝在猜物游戏中消耗殆尽时,口袋里的饭瓜籽就开始粉墨登场发挥开销功能了,大家都不会像大人一样地细心“磕”,而是直截了当地放进口中嚼食后咽下肚皮了事。 饭瓜现今仍是人们青睐的食物,但绝不是为了果腹,而是成了一款调节肠胃的养生保健食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