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三江月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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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8月31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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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包李岙

    □李洋江

    我的老家在鄞州区邱隘镇汇头村包李岙自然村。这个村不大,六七十户人家聚居在三面环水的一片空旷的田野上,村里人九成都姓李,很显然,这个村是聚族而居,家家沾亲带故的。

    老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村口的河埠头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亭亭如盖,虬枝横斜。粗大的枝干伸向河面,宽大的树荫笼罩着整个河埠头。这棵香樟树是包李岙村的一个标志,从小到大,每次去老家,走在路上,远远地看见它的枝叶在风中招展,就知道老家快到了。它就像村庄的主人,立在村口,张开热情的双臂,欢迎我投入它的怀抱。村里的老人说,这是村里的风水树,它很有灵气,就像守护神默默地庇护着这个古老的小村和它的子民们。

    说是老家,我却从未在包李岙生活过,只是逢年过节才会随父母亲去看望一下爷爷奶奶。但是,每次去老家,总有一个问题困惑着我,因为我总是搞不清村里人的辈分。小时候,在村里碰到那些年纪很大的人,我会按习惯叫他们爷爷、伯伯或者叔叔,可是父亲过来纠正我,说倒是他们该叫我叔叔的;有时候,我叫与我年纪相仿的人的名字,父亲又教导我说,该叫他们叔叔的。所以,称谓问题常常会让我感到尴尬。现在才知道,称谓问题的复杂性,正好说明了这个村庄历史的悠久和族人亲缘关系的丰富性。

    说到老家,就不得不提到我的爷爷。我爷爷在老家曾是传奇一样的存在。他曾经是上海招商局(轮船公司)的水手,足迹遍布东南洋,是个跑过三关六码头的人。因为他见过大世面,为人又正直公允,急公好义,因此在村里广受尊重。此外,由于当过海员,他懂得天文地理,尤其是能精准算出三江口每天潮水涨落的时间,这在科学不够昌明的当时,十分受村民的追捧。村民有事都请他出面主持公道,而他也把维护全村的公平正义作为自己义不容辞的神圣职责。一年365天,他天天都是全村起得最早的人。起来后,先给自己沏上一杯酽茶,然后捧着茶壶绕全村走上一遍,就像一个酋长在巡视他的领地。看到哪家门口的家什没摆整齐,便停下来归置一番。往往天放亮后,就有被他拾掇后的那户人家的主人匆匆赶来,当面向我爷爷致谢。更被村民引为谈资的是,有户村民的两个儿子分家,兄弟俩都觉得自己财产分少了,争执不下,一起来找我爷爷评理。我爷爷坐在中堂,捧着茶壶,垂着眼帘听兄弟俩争辩,待兄弟俩争辩完毕,我爷爷抬起头,睁开双眼,站起身来,赏了兄弟俩一人一个耳光,转身回到厨房喝酒去了,全程没说过一句话。第二天,兄弟俩的母亲来向我爷爷道谢,说这两个耳光打醒了兄弟俩,现在平和地分好了家。

    老家有我们的祖屋,一溜儿五间楼房。其中的四间是我的叔叔和堂伯的,还有一间是我父亲的。这五间祖屋据说是我父亲的爷爷盖的,这样一算的话,至少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它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世纪老人,外表古旧黝黑,开间又很深,从窗口往里望,黑咕隆咚的。父亲常说,祖屋是我们的根,它一代一代地从上辈传下来,等他老了,那间祖屋该由我继承。可是我心里想,祖屋对我只是一种象征,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我又不会回老家去住的。

    我的两个叔叔也早就不住在祖屋里了。而那几间祖屋也没有空着,租给了来打工的外地人。因为有人住着,祖屋显得有了生气。我心想,祖屋的这个现状最好。

    后来有消息传来,说正在建设的东外环,正好从包李岙经过。政府已经决定,包李岙村整体拆除,村民异地安置。不久,村民们都搬离了包李岙,自己租房暂时过渡,等两年后安置房建好再入住新居。

    再一次去看父亲的时候,他向我提出要去老家看看,算是对它作最后的告别。小小的包李岙村这时已经成为一个拆迁工地。我扶着父亲艰难地走到我们的祖屋位置,我侧脸看一眼父亲,父亲的眼角闪着泪花。最后我带走了一块砖。我相信,这块旧砖里一定保存着先祖们的气息……

    两年后,安置小区盖好了,村民们都搬进了新房。父亲把政府分给他的那套房子让我继承。父亲说,祖屋对我们来讲是一种象征,中国人讲究代代相传,传下去的不仅仅是房子,还有血缘、人缘、情缘,更有历史、文化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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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