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福

    我能记忆的北仑人好客的俚语有这么几句——

    “东到西边也是客。”大凡客分贵客、稀客与常客。贵客、稀客自不必说，而“东到西边”的客，一般是指从村东到村西，甚至是近在咫尺的邻居，都是宗亲或老熟人，是为常客。常客也是客，也须齐之以礼，以客相待。这是北仑人的规矩。

    “人客来了瓜子茶。”北仑话把客人俗称“人客”，不管贵客、稀客或常客，来者都是客。家中来了客人，请客人落座后，必先用茶水和瓜子来招待。从前的乡村，凡近山的村落，多数农家在山上栽有茶树，凡有成批茶树的，在作为产业销售茶叶之外，总会留下一些用作自饮和待客。有部分农家的山田虽然以种植番薯等杂粮作物为主，也会在山田的边角田上种植少量茶树，以备自饮和待客。至于瓜子，以南瓜子为主。南瓜，北仑俗称“饭果”（北仑人有时候把果、哥二字读为“官”），把南瓜子称为“饭瓜子”。南瓜瓜瓤可代粮食，南瓜子还可以作休闲零食，所以农家多喜种植。农家时常会适量炒熟一部分储存在果桶或提桶中，以备闲嗑或招待客人。

    来客时，主客对坐，边品茗边嗑瓜子边闲聊。聊聊家长里短，世事百态，真是“茶逢知己千杯少，壶中共抛一片心”。聊着聊着，聊出了主客之间的情深谊长。

    “蟹爬，人客来了泻茶。”某些蟹类，当离开水域后，会在口器部位吐出成团的大量泡沫，活像是冲泡茶水时茶盅口里泛起的白色泡沫。这句话，听似无聊，但若细想，其中却洋溢着北仑人茶水敬客的待客之道。

    “人客来了忙扫地。”有人以为由于主人家平时疏于打扫，以至于客人临门时才匆匆持帚打扫，以为此语略含贬义。其实不然。虽然古有“闻鸡起舞，洒扫庭除”的遗训，但旧时代作为平民百姓，谋生不易。男主外，女主内，“起五更，落半夜”，哪有闲暇去舞剑？主妇早起后第一件事就是生火煮饭，好让当家的趁早出门去干活。家中往往上有年迈公婆，下有婉婉弱子，都需主妇来照料。一应的洗浆缝补、裁衣纳鞋等活儿都等待她的安排。凡事得有先后，扫地的事有时候只得延缓一步。如果客人在尚未打扫时来访，出于对客人的尊敬，主人一面把客人热情地请进屋，一面就连忙持帚扫地，这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自是无可厚非的。

    不过也有例外。杜甫诗云：“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杜甫草堂前是一方篱笆圏围着的幽幽小园，堂前花径（通道）前端的篱笆间有一扉蓬门。杜甫平时闭户读书，已经多日没出门了。那天忽有好友造访，令老杜欣喜不已！那多日无人行走的花径难免飘落着一些败叶落花。突闻老友访，老杜也就顾不得先把花径清扫一番，就赶紧跌跌撞撞跑过去打开蓬门，拱手相迎。有客远来，本应事先把花径打扫干净的，但是来客的突然光临，使他措手不及。从“花径不曾缘客扫”句中，不难看出诗句中所蕴含的是杜甫对客人深深的歉意！这个诗句也从侧面反映了扫地迎客是中华民族以礼待人、至诚至真的优良传统。

    在古代，也是允许在长者的座侧扫地的。如《礼·曲礼》：“凡为长者粪之礼，必加帚于箕上，以袂拘而退；其尘不及长者，以箕自乡而扱之。”这几句话说的是长者在座时的扫地礼仪。长者在席,如果地上有灰尘或废弃物，可以而且也是应该清扫的。只不过在扫地时需要加以小心：要以宽大的衣袖盖着扫帚轻轻地扫，还要把畚箕口朝向自己，自里往外倒退着扫地。其目的只是为了让在座者尽量避免扫地时扬起的灰尘。这就足够说明“人客来了忙扫地”，亦不失为对长者或客人的尊重。

    “人客来了忙扫地”等北仑人的好客俚语，是北仑人民尊长敬客的民俗之一，体现了北仑人民敦厚朴实、睦邻友好的民风，更是中华民族敦亲睦邻的传统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