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草子》是一个相识十五年的朋友送我的。初得此书，我并未识得它的价值，只联想到儿时可吃的草子。

    草子是旧时乡间常见的一种植物，可以做菜吃，谷雨前后花开时，多呈紫色或绛红色，故又名紫云英、红花草。因其体态轻盈，随风而动，像古时女子头上的步摇，因此还有个十分形象的名字叫“翘摇”。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书名的时候，最先作怪的是肚里的馋虫，继而是视觉的飧享。后来翻阅前人的笔记，方知草子在日文中专指草纸或册子，常被用来借代用假名写作的随笔、散文或民间故事。而《枕草子》则是日本女作家清少纳言的著作，与《源氏物语》并称为日本平安时代的文学双璧。

    我手上的这册《枕草子》是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周作人的译本，听说另有一个林文月的译本，看上去还要古雅一些。对于周作人“不爱惜羽毛”的为人我素来不敢恭维，但他的文章确实是好的。他的翻译作品亦深深地烙着他的行文风格，冲淡平易是其最大的特色。

    《枕草子》全书共十二卷三百零五段，以“春天是破晓的时候最好”开始，以一段关于清少纳言的介绍结束。可以说，除了时代的语境不同，全书没有特别晦涩难懂的地方。它亦不像一般著作那样急于解释创作的背景、目的和中心思想，你少看一篇两篇，对全书的理解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书中写四时、写花鸟、写人、写风俗，娓娓道来，清新可读，好似长者同晚辈讲故事，好似邻家小妹同隔壁的大哥哥讲她每日里的见闻。

    譬如讲到懊恨，她说：“懊恨的事是，这边做了给人的歌，或者是人家做了歌给它送去的返歌，在写好了之后，才想到有一两个字要订正的。缝急着等用的衣服的时候，好容易缝成功了，抽出针来看时，原来线的尾巴没有打结，又或者将衣服翻转缝了。”譬如讲到高雅，她说：“淡紫色的衵衣，外面着了白袭的汗衫的人。小鸭子。刨冰放进甘葛，盛在新的金椀里。水晶的数珠。藤花。梅花上落雪积满了。非常美丽的小儿在吃着覆盆子，这些都是高雅的。”将这些清淡的语言放在嘴里细细咂摸，当真是弦外无音，味中有味。

    从内容来讲，此书当属于宫廷笔记一类，但它并没有刻意求新求异的意思，语出恬然，记录些寻常见闻，无非是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以女性独有的细腻笔触表达着对自然与人生的感悟以及自己明快自由的生活态度，字里行间有一种淡淡的满足。这种风格对有猎奇心理的人不具备吸引力和杀伤力，然而赋闲可读，读之有味，亦甚好！

    从个人的读书感受而言，这本书更适合挑一个雨天来读。这雨不需要很大，被风吹得动更好；这雨亦不是旁观者，而是“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的素心人。在雨天，得闲时，呷一口茶，慢慢品尝。读书，亦是读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