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兴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白露已过，地上的冬瓜早已全身发白，身上长满了茸茸的细毛。母亲到地里一看，一个近百斤的大冬瓜，静静地躺在草堆里，用手一摸，手上立刻沾上了细粉似的白毛。母亲知道冬瓜熟了，可以摘来腌制臭冬瓜了。

    母亲腌制的臭冬瓜，曾经是我家餐桌上的家常菜。

    母亲叫来我，把冬瓜摘了，抬到家里。先把冬瓜切成四方形的小块，每块大约跟一个香烟盒般大小，然后在清水里洗净，捞出后，放在一个大脸盆里，等着煮。

    母亲开始生火，在偌大的一个土灶里，下面是熊熊大火，母亲把切好的冬瓜放入锅内，满满的一大锅，盖上锅盖。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锅上飘起了热气，再过十几分钟，锅内的冬瓜早已渗出了大量的水，冬瓜很快就煮熟了。煮熟了的冬瓜，不能立刻从锅里捞出，放着，让它们完全凉透，等到第二天再捞出。

    第二天，母亲从房间的角落里找来一个大缸，洗净。她从锅里轻轻捞出一块冬瓜，在冬瓜四面抹上细盐，再轻轻地放入缸内。母亲一块一块捞出，一块一块抹盐，满满的一大锅冬瓜已经在缸里了。冬瓜放入后，再撒上一些辣椒，然后盖上缸盖，就腌制好了。

    这样腌制的冬瓜是不能立刻上桌吃的，最好等到第二年春，到那个时候再拿出来吃，就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了。

    第二年冬瓜可以开吃了，母亲揭开缸盖，轻轻地从缸里取出两三块，放在盘子里，撒上一点儿味精和香油。每当臭冬瓜搬上餐桌前，我们早已闻到了一股臭味，但是一吃，它的味道却不一般，是个很好的下饭菜。

    母亲每年要腌制一大缸的臭冬瓜。有一年，几个城里的朋友来我家，我拿出了母亲亲自腌制的臭冬瓜，他们一吃，连连称赞味道好，末了，回去的时候，还特意带走了一罐。谁知过了几天，他们又打电话来，问我臭冬瓜还有吗，实在太好吃了。

    当地的人大多都会像我母亲一样腌制臭冬瓜，几乎家家的厨房角落里都放着一个大缸，缸盖一开，就可以闻到那熟悉的臭冬瓜的味道。

    母亲去世后，好多年没有吃到母亲亲手腌制的臭冬瓜了。偶尔在一次聚会上，在一家饭店里吃到臭冬瓜，总觉得冬瓜腌制得不够入味，腌制的时间不够长。为了能吃上真正的臭冬瓜，我在老家的自留地上开始种冬瓜。去年收获的时节，我到地里一看，竟然结了四个大大的冬瓜，白浮浮的绒毛，躺在草丛里，一阵惊喜，赶紧摘来一个。回到家里，照着记忆中母亲腌制冬瓜的技巧，腌制了一个冬瓜。直到今年从缸里拿出臭冬瓜，撒上香油和味精，一吃，那味道完全不亚于当年母亲亲手腌制的味道。我暗暗高兴，那闻着有点儿臭、吃起来却香的臭冬瓜又回到了我家的餐桌上。

    偶尔到街上菜市场一转，竟然也发现了有臭冬瓜出售，商家用一个塑料罐装起来，一问价格，好几十块钱呢！原来臭冬瓜不仅是我们当年乡人的家常菜，如今也成了很多人喜欢吃的一道菜，实在令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