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三江月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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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0月18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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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华清似秋

□米丽宏

    九月中,栾树的细密黄花乱纷纷洒落,悲秋的人见了,不免心里一揪。一年,就这么地,又见了底儿。季节瘦、时间窄,宽宽的指缝留它不住,如栾树花,一地萎去,不忍扫,不忍踩,又无法捡拾。

    晨起,又来公园栾树下的石径散步,看到栾花,忍不住上前,抚摸一下树身,仰望一番树冠。仰着头,像仰望树枝间的清风白云似的,栾树看我多情,也扬一层簌簌碎碎的花瓣在我肩上、发上。周围静悄悄,我心里却涟漪不断,“叮咚”一声,“叮咚”又一声。这小花朵好像落到了心间,一层又一层。

    可是一有脚步声传来,我就跳开去。我不愿意让人看到。这季节轮回里的感怀伤时,曾是古诗歌的核心,那么珍贵,没它,哪有好诗。但对于现代的我们,那种情思却是多余和矫情。

    其实我也好不到哪里,年纪渐长,生活的钝感越来越厉害。心思是麻木的,世界是扁平的,日子是重复的……但栾树之思,却让心弦一紧,说不出的感怀悠悠。

    栾树的花,叫做栾华,有姓有名,清清淡淡,像中学生的名字,一个白裙子、黑眼睛的女孩儿,没有一丝脂粉气。即使你凑近了鼻子去闻,也闻不到一点气味。可我为什么一看到栾华,就产生一种臆想的甜呢?是我把她跟桂花混淆了吗?

    对甜这种感觉的原初认识,来自于我奶奶。她老人家在世时,对食物认可的标准就是:甜。甜即是好;不甜,就称不上好。给她买回点心,她的赞叹一准跑不了:真甜。

    大约她对甜的酷爱影响了我,我经常在一些本来不该甜但是很美好的事物中,感觉到了甜。一地霜华、漫天月色、遥远年代的信件……而栾华的“甜”,来得多么及时,一场秋雨令身心寒凉,而栾华开了,像大自然温柔悲悯的絮语。花朵轻轻柔柔,萼片5个,有小睫毛,有花瓣4片,色彩明黄细碎,也像拉响的一段小提琴曲,琴声透明、轻暖,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缩微的浑金璞玉。

    也许正因如此,在西方,栾树被称作“金雨树”的吧,黄花簌簌,一场“金雨”下不完的样子,一种豪华的贵气。

    在我国古代,栾树被称作“大夫树”。按照周礼,从皇帝到普通百姓的墓葬分五等,分别栽种不同的树以彰显身份,士大夫坟头栽的便是这栾树,它算得上是庙堂之树了。

    我想,固然栾树有其“贵”,但更多的是因为栾树的进退有据吧。在庙堂,则面向内心;在凡间,则随缘自适。万木争荣,你们尽可以在春天的阳关大道上春风得意;我呢,秋日小径上,也能开出一片锦绣天地。

    我和谁都不争,不是不屑,是无意。栾树的不争,有温厚端穆之美。

    琴声凋落,引发色彩的交响。栾树很快进入了生命中的华彩乐章:叶尚绿,花正黄;串串蒴果,青如碧,早熟的蒴果嫣如火。多声部的绚丽交响,集合在一棵树上,也不乏繁华富丽之象。

    那些蒴果像精心折好的小袋子,圆三角特别留了一个一个口儿。暖阳清风,从口儿里缕缕穿过,蒴果,就青转为黄,黄转为红,最后在深秋的寒霜里,全部成为嫣红,绚成一团团火。火烧处,扑踏扑踏,掉下一颗颗念珠样的栾树籽。那念珠儿,溜溜的灰光,幽幽的亮。

    它多像我们普通人的日子啊,有时候免不了灰扑扑,但对细微事物的关注和热爱,为日子上了一层幽亮的包浆,回望时,又颇耐玩味。

    这么多个秋天,我已习惯年年去捡拾一些栾树籽,回来穿成珠串儿,捻在手里,细数秋光。一年年的珠串儿挂在架上,回望过去,是栾华的岁月,也是我的旧日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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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