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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元甲,笔名壹壹,现居宁波,长期从事文案、文字工作。热爱文学、哲学、摄影、行走。参与创作的文化创新项目多次获全国、省、市大奖。 |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秋天带给人的感觉是复杂的,有丰收之喜,也有摇落之悲;有充盈,也有萧条。所以自古以来文人逢秋之际也多悲欣交集,不一而同,大约唯有应季的佳肴能让这帮人达成共识。 对于吃,中国人是最有发言权的,我们不仅追求吃,还要吃出文化,吃出格调,吃出哲学。中国人讲天人合一,也讲身土不二,意思是身体和土地合二为一,出生长大的地方生长出的东西最适合自己的体质,说白了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对应季而食的宁波人来说,秋天的茭白,到了一年中味道最好的时候,错过了这个时节,要等到来年的暮春,才能尝到如此的鲜味。因此,这个时节的餐桌上,三天两头都有茭白的身影。 茭白,其名如形,清清白白,淡然如水,君子之食也。它有着普通的外表,并不爱张扬,密密的长叶飘扬在田间地头,自顾自地生长。只有一层层剥开表皮,才能发现它不为人知的美。我愿称它为秋日餐桌上的白月光——只因为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会让人联想到月光,也蕴藏鲜美。 人海浮沉中,文化吃货,最为销魂。清代就有一枚文化吃货——袁枚,在其美食要著《随园食单》中曰:“茭白炒肉,炒鸡俱可。切整段,酱醋姜之,尤佳。煨肉亦佳。须切片,以寸为度。”时至今日,这道做法简单、味道鲜美的茭白炒肉已经成了江南人餐桌上的家常菜。 其实,无论是切片切丝还是滚刀块,小炒油焖还是炖汤,茭白都是鲜甜甘美的妙物。经过几番实践,我发现,如果把肉换成香菇,再加入虾米、蚝油,和茭白一起下锅炒,明明没有肉,却可以吃出肉的口感和香味。 在来宁波之前,我对茭白一无所知。第一次吃的时候,这似肉非肉、似菇非菇的绵软口感,清爽而不油腻,真是妙不可言,恍惚间有“不知何处是他乡”的错觉。 后来才发现,原来茭白就是古诗词中常出现的“菰”。我们今天食用的茭白,其实是被黑粉菌侵入后膨大的菰的茎,未被感染的菰秋天会结出黑色的菰米,古人称为雕胡米,位列“六谷”之一,唐代乡野之人多有食用。 南宋美食家林洪在《山家清供》中记载:“雕菰叶似芦,其米黑,曝干砻洗,造饭既香而滑。”不过因为产量太低,宋代以后逐渐式微。从菰的角度而言,病态的变得寻常,常态的反而稀有,也是有意思。 茭白和秋天是最配的,一半来自滋味,另一半来自韵味。说到这里,就绕不开南宋词坛婉约派的集大成者吴文英——一位来自宁波的词人,他的《踏莎行》中有两句“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秋怨”被誉为千古名句,词人通过晚风、菰叶、雨声孕育出隔江相望、隔水相寻的意象,迷离悠远,似梦非梦,就连最不喜欢梦窗词的王国维也对这两句大加赞赏,因此四库提要评价:“词家之有文英,亦如诗家之有李商隐。” 也难怪水乡同里的退思园中有“菰雨生凉轩”一景,凉风生菰叶,细雨落平波,不仅野趣横生,也有天然降温之功效。菰叶,也因此有萧瑟之气,成为代表秋天的字符。 一百个秋天的文案,也抵不过餐桌上的一盘茭白。作为秋季江南的时令蔬菜,茭白带来的味觉享受和文化积淀,不仅在举筷的高低之间源远流长,也在食客的思绪万千之中徘徊游荡,才入口腹,却上心头。 眼见秋风又起,怎能没有“菰鲈之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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