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三江月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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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31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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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壶天水菊花茶

□丹虹

    喝天落水,于我们这代人来说已是儿时的记忆了。此前家家户户都有大缸小缸存水,下雨的日子天水从屋顶斜坡的黑瓦间流下,顺着屋檐水槽流入缸中。

    天水清澈,通常是用来喝的。平日的汰洗,人们大多到河埠头去。若遇干旱,水缸见底时只能汲井水了。井水那种涩味,不仅味蕾反感,连头发洗了也不顺。

    所以,水贵天然。流年哗啦啦,后来我们喝着自来水、纯净水、矿泉水,渐渐忘了天水的滋味。直到今年深秋,我又尝到了从天而降的水,童年的回甘依然真切。

    那是在郊外山水边居住的日子,刚好外孙在身边,他三岁多点,爱看系列动画片《超级飞侠》。一天早上,我对正沉浸在虚拟世界中的他说:“外婆准备到田里拔萝卜去了,需要‘超级飞侠’帮助。”他一听立即离开电脑,自己穿衣穿鞋,很有使命感地跟着出门了。

    桃花源似的地方,有邻居曾热情相邀:“要吃菜到我家田里去割好了。”不劳而获总觉得难为情,自己尝试过一次现割现炒的“带活灵”的菜后,就没再去过。这次为让小朋友体验农事,我在微信上与邻居打了个招呼。

    “让我来,让我来!”田里小孩抢着干,我只得在旁指导,拔了三只萝卜五株青菜,顺带一撮葱。面对自己的劳动成果,他饭也吃得比往日好。餐间,我点着菜与饭,顺口教他念郑板桥的对联:

    青菜萝卜糙米饭,瓦壶天水菊花茶。

    上联明明白白,他很快记住了,说下联就结结巴巴,其实主要还是没概念。

    第二天下雨,我告诉他,那空中落下来的就叫天水。与其说是为了教小孩,还不如说自己也起了玩兴,晚上锅碗瓢盆洗涮完后,我取出电饭煲内胆,放在露天的小院中。

    雨虽小,但经一夜积攒,还真得了一壶水。把水倒入黑色的茶壶里煮沸,拿出上半年青甘线旅游时买的昆仑雪菊,放入杯中冲泡。朵朵黄色的雏菊在水中盛开,香气洋溢。小孩好奇地尝了一口,再让他说一句“瓦壶天水菊花茶”自然不在话下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喝过这一壶茶后,我们两老对天水生根了。哎,那种清洌,纯粹,水质的口感确实不一样。

    喝茶是中国人的传统,善品的人不仅对茶有讲究,对冲泡的水有讲究,对器皿也有讲究。话说《红楼梦》第四十一回,贾母带了刘姥姥等一行人到栊翠庵,妙玉烹茶招待。她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给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道:“知道,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笑回:“是用旧年蠲的雨水。”贾母吃了半盏,便递与刘姥姥喝。

    要知道还有比隔年雨水泡茶更为高级的。佛讲众生平等,用宝玉的话来说是世法平等。可是,人能做到吗?妙玉身为修行之人,别说后来连刘姥姥喝过的成窑杯子都嫌弃,就在泡茶时就已因人而异了。她将宝钗和黛玉拉入耳房另泡一壶茶,随之跟去喝所谓“体己茶”的还有宝玉。那时用的茶具自然不一样,杯子名字“稀里罕类”,个别字我电脑也打不出来。有小字写着什么“晋王恺珍玩”“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可见其名贵。

    太过奢侈的物,只是看过而已,因为谈不上欲望。少时读“红楼”,倒是对妙玉泡给闺蜜喝的水感兴趣,她说是五年前在玄墓蟠香寺住时,收藏的梅花上的雪水,就这么得了一花瓮埋在地下。

    我想以后也试试。虽然《红楼梦》如同其描写的太虚幻境,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但文学作品总是社会生活的反映。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千百年来,茶作为人们日常生活所需,累积了太多的经验。当时我想用梅花上的雪水泡茶,更多出自一种游戏心理,可惜至今未曾实践。如今返老还童,真又起了这般兴致,而这几年盼落雪几近痴心梦想。

    但江南雨水不愁,收集一些怡情雅玩还是可行的。曾看到一个关于野外求生的小视频,除了原始的钻木取火外,要紧的是水资源。搭建房顶引流是个好办法,将竹子对半剖开,正反相合成琉璃瓦似的,就如同以前老房子接水的情形。

    心中方案就这样定了,预计工程比儿童搭积木稍大些。在院子看不见的边廊里用竹子造个小屋顶,以后遇下雨的日子,等天空中浮尘被清洗过滤后,放小水缸积存些天水。待心情悠闲时,泡杯菊花茶,间或看看书,写写文章,已是人生好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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