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学生给我送来一只好玩的小动物——松鼠。他说是星期天上山时捉到的。他没有透露详实的细节,让我不敢想象他在山林间捕捉松鼠的惊险。 我端详起竹笼里的小松鼠,它有着老鼠一般的尖下巴,薄嘴唇,但目光远比老鼠温柔可爱。它的毛灰色,浓密松软,中间有银白色的线条。学生为了让我对小松鼠有感觉,将它从竹笼里提出,然后交到我手掌上。小松鼠很机灵,一碰到我手心,瞬间就把美丽的长尾巴盘在了身上。我把它捧在手里,感觉像超级舒适的玩具。 学生认定我会喜欢。理由很简单——我从外乡来山里教书,难免有孤独寂寞,小松鼠可以与我做伴。此前,学生来过我寝室,看到过我在寝室里养的花草。又听说我在实验室的玻璃瓶尝试过养溪里的鱼,结果没有成功。学生说,下次让你尝试养小动物。 这次,学生考虑周到,事先让他爷爷帮忙编织了精致的小竹笼。竹笼里除了可以养小松鼠,还可以养鸟。我明白学生的良苦用心。现在,小松鼠通过竹笼的空隙与我随时可以交流。学生说,松鼠很有灵性。但我有预感:松鼠不一定比小鱼好养。 学生教我办法:松鼠饿了,给它喂点面包或花生,它喜欢吃。 看着小松鼠在竹笼里无聊地看我们,我想到应该给小松鼠取个名字。我翻开新华字典。学生说,村里有人给松鼠取名叫“小松”。我听了,差点笑出声来。我大学一个同学的名字就叫“小松”。 后来,取名叫“小辉”。因为松鼠灰色的毛,是它的标签,“辉”与“灰”谐音。而且,松鼠是雄性,这名字与它的性别相配。 这天晚上,我侧身睡在床上,第一次与“小辉”面对面。它在对面书桌上,晚上睡觉不用躺下身,坐在竹笼里比我想象的安详。夜越来越深,我发现它的眼睛越来越蓝,蓝光一闪一闪的是它们动物的智慧。它的耳朵可以整夜竖立,听觉一定比我们人类灵敏。如果晚上有小偷,“小辉”肯定比我先知先觉。这样一想,我很快安稳地睡了。 一些老师来我寝室欣赏松鼠,他们把“小辉”当成我的室友,除了喜欢,也陪它玩。一位吸烟的老教师,试图让“小辉”吸一口人类发明的烟,却遭到它前爪的抗议。它叽叽咕咕的尖叫声我们听不懂,但大家都捧腹大笑,感觉松鼠的表情与人类很相似。 一位来实习的女老师,我师院的师妹,抱了抱“小辉”,因为喜欢极了,贴在它脸上亲了一下。不过瘾,想再次亲亲它时,我提醒了她。我怕“小辉”万一喜欢了师妹,激情之下,它锋利的爪子会误伤师妹漂亮的脸。不料,在我们开玩笑时,“小辉”急了,它竟然尿在了师妹身上的运动衫。 这天中午,校长路过我寝室时,来看“小辉”。他或许是听到了“小辉”尿了实习女老师的校园新闻。一进门,他就好奇问我是怎么得到“小辉”的,我如实告诉了他。他近距离地观察了“小辉”,走的时候说:“这松鼠是山里的小主人,它们家族生活在山里的历史,比我们人类早千万年。”校长是生物教师,我请教他怎么养松鼠。他笑笑说:“养松鼠不是我们老师的专长。”我听了,有点似懂非懂。 “小辉”在我寝室呆了四天,我发现它白天黑夜一样的安静,但食欲减了。多次喂它面包、花生,它闻了闻,没有动爪子。给它加餐,放上它喜欢吃的苹果香蕉,它也没兴趣。为了惹它好玩,我拿来一面小圆镜,让它看看自己漂亮帅气的脸蛋。我相信,“小辉”一生没有看到过自己的真容。但奇怪,面对小圆镜,它似乎不认识自己。隔着竹笼,茫然看了一会,就闭上了眼睛。 我决定放“小辉”回家。人在想家的时候经常无精打采想睡觉,我想松鼠与人一样。我让学生周末放学回家时把“小辉”带走。学生说:“松鼠有灵性,你在溪滩上把它放生,它自己就会跑到山上的家。” 第二天,我选择了好时辰在溪滩上放生“小辉”。基于这样考虑:让它熟悉我经常散步的这片溪滩,内心则希望“小辉”回到山上后,能常来溪滩上走走看看。“小辉”一出笼子,顷刻,精神抖擞。它在溪滩的草地上,像闻着了什么,然后兴奋地竖起前爪,像人一样直立着,看我良久。我伸出右手去握它的前爪,它竟然像懂事的小孩,把前爪放在我手掌上。我看到它的眼睛有点湿润,像人一样充满情感。那一刻,我心里依依不舍。毫无疑问,“小辉”与我属于不同的世界。那里有它的家,它的生活,它的天地。我果断收回了手,“小辉”冷不丁地前爪落地,随即欢快地叫了一声,转身,如一阵风。再转身,然后,跃过一条溪流,消失在前面的树林。 许多年过去,溪滩上再也看不到“小辉”。但在梦里,我们经常见面。它鼻子上的毛白了许多,它的尾巴长了,它的耳朵肥了。而且,我相信它来过溪滩多次,它来的时候,我都在给孩子们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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