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安东尼·佛楼定《作家们》

　　甘徐梅

　　美到极致，就是生存意志上的真正自由。阅读完安东尼·佛楼定的《作家们》，脑海里蹦出了这句话。生命要经历孤独、困顿、沉默、盲目、绝望直至死亡，灵魂才终于可以奔向彻底的美与自由。我看到了佛楼定冰冷痛苦的语言背后，支撑他的，却是凡·高创作《星空》时那般清醒神秘、赤诚迷乱的生命姿态。作为生活在语言褶皱里的我，深深地为之震撼与感动，却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描述这种情绪。

　　这是一部独特而深刻的小说，曾入围２０１０年法国费米娜文学奖。共分为七篇，以“后异国情调”作家为主角来对他们的生命展开赤裸的挖掘与不留一丝余地的延宕，使得七篇小文变得犹如七座永远逃不出的城堡。这些用写作来延续人生的“荒原狼”作家，也逐渐变成机械刀下那沉默的羔羊。然而，他们从未真正屈服过，他们始终是属于自己的，属于整个自由与美的世界……

　　我并不想机械地分解这本书的结构与意义，只能从最感性的角度来诠释我对它的体悟。它让我想到了米兰·昆德拉的很多作品，还有黑塞的《荒原狼》，他们曾在特定的时代枷锁下，为了心中的真理与美，不得不把自己放逐到人类的边缘地带，进行迫不得已却又义无反顾的流浪。我虽不确定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还是多数人手中，却能从这些被鞭挞与自我鞭挞的少数人身上，看到他们对于世界的清醒与独立。

　　个性的福柯曾说：“真理，从本质上说，就是西方社会的主体性的基本规则，使每个人以它做判断准则，对自身进行自我规训和自我熏陶，把自己训练成为符合整个社会需要的‘主体’，也以此衡量他人的‘主体性’。”而我们成人化的过程，或许很大一部分就等于自身亦步亦趋的“主体化”。因为大多数的我们，只想活得中庸而安稳，也只能活得中庸而安稳。这并不是错，因为我们放不下束缚，还有那星火初燃便被熄灭的自我挣扎。而作者用文字为某种突破带来了一种可能性，他借用被困在牢狱中的作家琳达巫的嘴唇说：“他们的身体像有意识的唠叨的肺，他们的回忆是一部梦想集。他们的呢喃最终形成了没有特别指明作者的集体著作。他们开始反刍述说着没有实现的诺言，他们发明了几个世界，其中肯定会出现惨败，正如你们所谓的真实世界里的惨败一样。”这是作者用文字给世界的子弹，一种美丽的惨败。

　　而就在如此美丽的惨败中，呻吟也变成对无耻的权力与罪恶的咒骂，变成对生命本真自由的歌唱。作者让我几乎形象地感受到“什么是力的不同紧张之间不断拉扯的活动”，它是无形的，却冥冥中永远存在，世界上总有一批人愿意为之牺牲，他们都是勇士。作者以小说的形式创造了他们，赋予了他们至上的美的姿态，他们也因此成为作者对抗那一切的力量。

　　平凡人的生活里，也因有了这样的文字和这样的人物的存在，才有了不断追求美与真实的勇气。我们也会继续向前走，免得落入了那深渊般的孤独。